孙七揉揉眼。马老太太和长顺彼此对看着,不出声。李四爷,补充上:"收尸,抬埋,个人就能办,可是得有钱!自己没钱,也没地方去弄钱!"
孙七没钱,马老太太没钱,长顺没钱。大家只好呆呆发楞。
"不想活下去!"孙七哭丧着脸说,"日本人平白无故杀人,咱们只会在这儿商量怎去收尸!真体面!收尸又没有钱,咱们这群人才算有出息!真他妈
太太到底比别人都更清醒,冷静些。她嘴还能说话:"想法子办事呀,光哭有什用呢!人已经死啦!"她说出实话——人已经死啦!人死是哭不活,她知道。她丈夫就是年轻轻离开她。她知道个寡妇应当怎样用狠心代替爱心。她若不狠心接受命运,她早已就入墓。
她劝告没有任何效果。小崔太太仿佛是发疯,两眼直勾勾向前看着,好象看着没有头小崔。她依旧挣扎,要夺出臂来:"他死得屈!屈!屈!放开!"她哑着嗓子喊,嘴唇咬出血来。
"别放开她,长顺!"马老太太着急说。"不能再惹乱子!
连祁大爷,那老实人,不是也教他们抓去吗!"这提醒,使大家——除小崔太太——都冷静些。李四妈止住哭声。孙七也不敢再高声叫骂。长顺虽然因闯入英国府而觉得自己有点英雄气概,可是也知道他没法子去救活小崔,而且看出大家人头都不保险,说不定什时候就掉下去。
大家都不哭不喊,呆呆看着小崔太太,谁也想不出办法来。小崔太太还是挣扎会儿,歇会儿,而后再挣扎。她越挣扎,大家心越乱。日本人虽只杀小崔,而把无形刀刺在他们每个人心上。最后,小崔太太已经筋疲力尽,翻白眼,又闭过气去。大家又忙成团。
李四爷走进来。
"哎哟!"四大妈用手拍着腿,说:"你个老东西哟,上哪儿去喽,不早点来!她都死过两回去喽!"
孙七,马老太太,和长顺,马上觉得有主心骨——李四爷来到,什事就都好办。
小崔太太又睁开眼。她已没有立起来力量。坐在地上,看到李四爷,她双手捧着脸哭起来。
"你看着她!"李四爷命令着四大妈。老人眼里没有点泪,他好象下决心不替别人难过而只给他们办事。他善心不允许他哭,而哭只是没有办法表示。"马老太太,孙七,长顺,都上这儿来!"他把他们领到马老太太屋中。"都坐下!"四爷看大家都坐下,自己才落座。"大家先别乱吵吵,得想主意办事!头件,好歹,咱们得给她弄件孝衣。第二件,怎去收尸,怎抬埋——这都得用钱!钱由哪儿来呢?"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