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吗?"瑞丰板着面孔问。"呕,先告诉你,不要没事儿往这里跑,这是衙门!"
长顺想给瑞丰
正遇上李四爷由里边出来。他问声:"怎样,四爷爷?"
"牛宅给十块,这儿——"李四爷指指七号,而后数手中钱,"这儿大家都怪热心,可是手里都不富裕,毛,四毛……统共才凑两块毛钱。共弄十二块,你呢?"
"比四爷爷多点,十三块四!"
"好!把钱给,你找祁瑞丰去吧?"
"这还不够?"
"要单是买口狗碰头,雇四个人抬抬,这点就够。可是这是收尸事呀,不递给地面上三头两块,谁准咱们挪动尸首呀?再说,小崔没有坟地,不也得……"
长顺边听边点头。虽然他觉得忽然长几岁,可是他到底是个孩子,他知识和经验,比起李四爷来,还差得很远很远。他看出来,岁数是岁数,光"觉得"怎样是不中用。"好啦,四爷爷,找祁二爷去!"他以为自己最拿手还是跑跑路,用脑子事只好让给李四爷。
教育局客厅里坐满人。长顺找个不碍事角落坐下。看看那些出来进去人,再看看自己鞋上灰土,与身上破大褂,他怪不得劲儿。这几天来他所表现勇敢,心路,热诚,与他所得到岁数,经验,与自尊,好象下子都离开他,而只不折不扣剩下个破鞋烂褂子,平凡,程长顺。他不敢挺直脖子,而半低着头,用眼偷偷瞭着那些人。那些人不是科长科员便是校长教员,哪个都比他文雅,都有些派头。只有他怯头怯脑象个乡下佬儿。他是个十八九岁孩子,他感情也正好象十八九岁孩子那样容易受刺激,而变化万端。他,现在,摸不清自己到底是干什。他有聪明,有热情,有青春,假若他能按部就班读些书,他也会变成个体面,甚至或者是很有学问人。可是,他没好好读过书。假若他没有外婆牵累,而逃出北平,他也许成为个英勇抗战青年,无名或有名英雄。可是,他没能逃出去。切"可能"都在他心力上,身体上,他可是呆呆坐在教育局客厅里,象个傻瓜。他觉到羞惭,又觉得自己应当骄傲;他看不起绸缎衣服,与文雅态度,可又有点自惭形秽。他只盼瑞丰快快出来,而瑞丰使他等半个多钟头。
屋里人多数走开,瑞丰才叼着假象牙烟嘴儿,高扬着脸走进来。他先向别人点头打招呼,而后才轻描淡写,顺手儿,看见长顺。
长顺心中非常不快,可是身不由己立起来。"坐下吧!"瑞丰从假象牙烟嘴旁边放出这三个字来。长顺傻子似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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