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切都那热闹而冷淡,美丽而惨酷,都静静看着他。他离着他们很近,而又象很远。他又低下头去。
走两条街,他嗓子已喊哑。他感到疲乏,眩晕,可是他腿还拖着他走。他不知道已走在哪里,和往哪里走。低着头,他还喊叫那几句话。可是,嗓音已哑,倒仿佛是和自己叨唠呢。抬头,他看见座牌楼,有四根极红柱子。那四根红柱子忽然变成极粗极大,晃晃悠悠向他走来。四条扯天柱地红腿向他走来,眼前都是红,天地是红,他脑子也是红。他闭上眼。
过多久,他不知道。睁开眼,他才晓得自己是躺在东单牌楼附近。卡车不见,三个枪手也不见,四围只围着圈小孩子。他坐起来,楞着。楞半天,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坎肩已不见,胸前全是白沫子与血,还湿着呢。他慢慢立起来,又跌倒,他腿已象两根木头。挣扎着,他再往起立;立定,他看见牌楼上边只有抹阳光。
他身上没有个地方不疼,他喉中干得要裂开。
步停,他往西走。他心中完全是空。他老父亲,久病妻,三个儿子,儿媳妇,孙男孙女,和他铺子,似乎都已不存在。他只看见护城河,与那可爱水;水好象就在马路上流动呢,向他招手呢。他点点头。他世界已经灭亡,他须到另个世界里去。在另世界里,他耻辱才可以洗净。活着,他只是耻辱本身;他刚刚穿过那件白布红字坎肩永远挂在他身上,粘在身上,印在身上,他将永远是祁家与铺子个很大很大个黑点子,那黑点子会永远使阳光变黑,使鲜花变臭,使公正变成狡诈,使温和变成,bao厉。
他雇辆车到平则门。扶着城墙,他蹭出去。太阳落下去。河边上树木静候着他呢。天上有点点微红霞,象向他发笑呢。河水流得很快,好象已等他等得不耐烦。水发着点点声音,仿佛向他低声呼唤呢。
很快,他想起辈子事情;很快,他忘切。漂,漂,漂,他将漂到大海里去,自由,清凉,干净,快乐,而且洗净他胸前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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