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4 / 16）

那笑；笑时候他有很好看眼睛。可是妈妈偷告诉叫爸，也不愿十分别扭。心中明白，妈和现在是有吃有喝，都因为有这个爸，明白。是，在这三四年里想不起曾经看见过；也许是看见过而不大记得。爸死时那个月牙，妈轿子前面那个月牙，永远忘不。那点点光，那点寒气，老在心中，比什都亮，都清凉，像块玉似，有时候想起来仿佛能用手摸到似。

九

很爱上学。老觉得学校里有不少花，其实并没有；只是想起学校就想到花罢，正像想起爸坟就想起城外——在野外小风里歪歪着。妈妈是很爱花，虽然买不起，可是有人送给她朵，她就顶喜欢地戴在头上。有机会便给她折两朵来；戴上朵鲜花，妈后影还很年轻似。妈喜欢，也喜欢。在学校里也很喜欢。也许因为这个，想起学校便想起花来？

十

当要在小学毕业那年，妈又叫去当当。不知道为什新爸忽然走。他上哪儿，妈似乎也不晓得。妈妈还叫上学，她想爸不久就会回来。他许多日子没回来，连封信也没有。想妈又该洗臭袜子，这使极难受。可是妈妈并没这打算。她还打扮着，还爱戴花；奇怪！她不落泪，反倒好笑；为什呢？不明白！好几次，下学来，看她在门口儿立着。又隔不久，在路上走，有人“嗨”：“嗨！给你妈捎个信儿去！”“嗨！你卖不卖呀？小嫩！”脸红得冒出火来，把头低得无可再低。明白，只是没办法。不能问妈妈，不能。她对很好，而且有时候极郑重地说：“念书！念书！”妈是不识字，为什这样催念书呢？疑心；又常由疑心而想到妈是为才做那样事。妈是没有更好办法。疑心时候，恨不能骂妈妈顿。再想，要抱住她，央告她不要再做那个事。恨自己不能帮助妈妈。所以也想到：在小学毕业后又有什用呢？和同学们打听过，有告诉，去年毕业有好几个做姨太太。有告诉，谁当暗门子。不大懂这些事，可是由她们说法，猜到这不是好事。她们似乎什都知道，也爱偷偷地谈论她们明知是不正当事——这些事叫她们脸红红而显出得意。更疑心妈妈，是不是等毕业好去做……这想，有时候不敢回家，怕见妈妈。妈妈有时候给点心钱，不肯花，饿着肚子去上体操，常常要晕过去。看着别人吃点心，多香甜呢！可是得省着钱，万妈妈叫去……可以跑，假如手中有钱。最阔时候，手中有毛多钱！在这些时候，即使在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