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那脚步捺下去,仿佛步步都踏在心上,那脚步半路停止,心也给它踏住不敢动,好会心被压得不能更忍,幸而那脚步继续加快走近来。鸿渐不再疑惑,心也按束不住,快活得要大叫,跳下铺,没套好拖鞋,就打开门帘,先闻到阵鲍小姐惯用爽身粉香味。
明天早晨方鸿渐起来,太阳满窗,表上九点多。他想这晚睡好甜,充实得梦都没做,无怪睡叫“黑甜乡”,又想到鲍小姐皮肤暗,笑起来甜甜,等会见面可叫他“黑甜”,又联想到黑而甜朱古力糖,只可惜法国出品朱古力糖不好,天气又热,不吃这个东西,否则买匣请她。正懒在床上胡想,鲍小姐外面弹舱壁,骂他“懒虫”叫他快起来,同上岸去玩。方鸿渐梳洗完毕,到鲍小姐舱外等半天,她才打扮好。餐室里早点早开过,另花钱叫两客早餐。那伺候他们这桌侍者就是管方鸿渐房舱阿刘。两人吃完想走,阿刘不先收拾桌子上东西,笑嘻嘻看着他们俩伸手来,手心里三只女人夹头发钗,打广东官话拖泥带水地说:“方先生,这是刚才铺你床捡到。”鲍小姐脸飞红,大眼睛像要撑破眼眶。方鸿渐急得暗骂自己湖涂,起身时没检点下,同时掏出三百法郎对阿刘道:“拿去!那东西还给。”阿刘道谢,还说他这人最靠得住,决不乱讲。鲍小姐眼望别处,只做不知道。出餐室,方鸿渐抱着歉把发钗还给鲍小姐,鲍小姐生气地掷在地下,说:“谁还要这东西!经过那家伙脏手!”这事把他们整天运气毁,什事都别扭。坐洋车拉错地方,买东西错付钱,两人都没好运气。方鸿渐还想到昨晚那中国馆子吃午饭,鲍小姐定要吃西菜,说不愿意碰见同船熟人,便找到家门面还像样西馆。谁知道从冷盘到咖啡,没有样东西可口:上来汤是凉,冰淇淋倒是热;鱼像海军陆战队,已登陆好几天;肉像潜水艇士兵,会长时期伏在水里;除醋外,面包、牛肉、红酒无不酸。两人吃得倒尽胃口,谈话也不投机。方鸿渐要博鲍小姐欢心,便把“黑甜”、“朱古力小姐”那些亲昵称呼告诉她。鲍小姐怫然道:“就那样黑?”方鸿渐固执地申辩道:“就爱你这颜色。今年在西班牙,看见个有名美人跳舞,她皮肤只比外国熏火腿颜色淡上点儿。”鲍小姐回答毫不合逻辑:“也许你喜欢苏小姐死鱼肚那样白。你自己就是扫烟囱小黑炭,不照照镜子!”说着胜利地笑。
方鸿渐给鲍小姐喷身黑,不好再讲。侍者上鸡,碟子里块像礼拜堂定风针上铁公鸡施舍下来肉,鲍小姐用力割不动,放下刀叉道:“没牙齿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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