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铜烂纸,有时候能买上几个烧饼,有时候只能买斤麦茬白薯,连皮带须子都吞下去,有时候俩人才有个大铜子,只好买落花生或铁蚕豆,虽然不能挡饥,可是能多嚼会儿。
小福子回来,他们见着亲人,人抱着她条腿,没有话可说,只流着泪向她笑。妈妈没有,姐姐就是妈妈!
二强子对女儿回来,没有什表示。她回来,就多添个吃饭。可是,看着两个儿子那样欢喜,他也不能不承认家中应当有个女,给大家作作饭,洗洗衣裳。他不便于说什,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小福子长得不难看。虽然原先很瘦小,可是自从跟那个军官以后,很长些肉,个子也高些。圆脸,眉眼长得很匀调,没有什特别出色地方,可是结结实实并不难看。上唇很短,无论是要生气,还是要笑,就先张唇,露出些很白而齐整牙来。那个军官就是特别爱她这些牙。露出这些牙,她显出些呆傻没主意样子,同时也仿佛有点娇憨。这点神气使她——正如切贫而不难看姑娘——象花草似,只要稍微有点香气或颜色,就被人挑到市上去卖掉。
虎妞,向不答理院中人们,可是把小福子看成朋友。小福子第是长得有点模样,第二是还有件花洋布长袍,第三是虎妞以为她既嫁过军官,总得算见过世面,所以肯和她来往。妇女们不容易交朋友,可是要交往就很快;没有几天,她俩已成密友。虎妞爱吃零食,每逢弄点瓜子儿之类东西,总把小福子喊过来,边说笑,边吃着。在说笑之中,小福子愚傻露出白牙,告诉好多虎妞所没听过事。随着军官,她并没享福,可是军官高兴,也带她吃回饭馆,看看戏,所以她很有些事情说,说出来教虎妞羡慕。
她还有许多说不出口事:在她,这是蹂躏;在虎妞,这是些享受。虎妞央告着她说,她不好意思讲,可是又不好意思拒绝。她看过春宫,虎妞就没看见过。诸如此类事,虎妞听遍,还爱听第二遍。她把小福子看成个最可爱,最可羡慕,也值得嫉妒人。听完那些,再看自己模样,年岁,与丈夫,她觉得这辈子太委屈。她没有过青春,而将来也没有什希望,现在呢,祥子又是那死砖头似块东西!
越不满意祥子,她就越爱小福子,小福子虽然是那穷,那可怜,可是在她眼中是个享过福,见过阵式,就是马上死也不冤。在她看,小福子就足代表女人所应有享受。
小福子困苦,虎妞好象没有看见。小福子什也没有带回来,她可是得——无论爸爸是怎样不要强——顾着两个兄弟。她哪儿去弄钱给他俩预备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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