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背着条装着斗麦子口袋夹在拥挤交粮车队中间,跟着熟人或陌生人缓缓朝大门口移动。他眼前驻留着五彩缤纷鸡毛和槐树下那摊血肉土地,鼻腔里总能闻见热血腥气。他耐不住性子等待,背着粮袋从架架往轮车上跷过去,蹿进大门里去,把口袋底几倒提起来,麦子便唰啦声流到麦堆上,从鹿子霖手里接过张盖章子收条,就从临时挖开后门里出来。黑娃回到自己窑洞,小娥问:“交咧?”黑娃从口袋摸出那块写着“鹿兆谦斗”而且盖着白鹿仓印章纸条交给小娥说:“把这条子搁好,人家日后还要查对。”小娥收条子说:“你这几天甭出门,心里咋就慌慌怕怕!”黑娃点点头说:“算不出去。看看再说。”黑娃其实比小娥更担心,那天在祠堂门外看士兵们射击表演,他没有让小娥出门,用把铁锁把小娥反锁在窑里。交斗麦子固然可惜,而小娥好看模样已经成为种重负压在他心上。随着这队士兵到来,关于他们种种劣迹传闻俏俏地又是迅猛地在白鹿原上蔓延,传得最多是他们如何如何糟践稍有几分姿色女人事。如果那多传说有件能得到证实,那这些打着白裹缠布穿着黑军服士兵就无异于四条腿畜生。
黑娃被父亲撵出门以后就住进这孔窑洞。窑洞很破,原来主人在里头储存饲草和柴禾,夏天堆积麦糠秋天垒堆谷秆,安着扇用柳树条子编织栅栏门,防止猪狗进入拱刨或拉屎尿尿,窑门上方有个透风小小天窗。黑娃买下这孔窑洞居然激动好阵子,在开阔白鹿原上,终于有属于自己个窝儿坨地儿。黑娃借来个石夯架木模,在窑洞旁边崖坎上挖土打两摞(每摞500块)土坯,先在窑里盘火炕,垒下连接火炕锅台,随之把残破不堪窑面墙扒倒重垒,从白鹿镇买来扇山民割制粗糙给实木门安上,又将个井字形窗子也安上,只铁锅和块案板也都买来安置到窑洞里。当窑门和窗孔往外冒出炊烟时候,俩人呛得咳嗽不止泪流满面,却又高兴得搂抱着哭起来。他们第次睡到已经烘干温热火炕上,又次激动得哭。黑娃说:“再瞎再烂总是咱自个家。”小娥呜咽着说:“不嫌瞎也不嫌烂,只要有你……吃糠咽菜都情愿。”
黑娃买个石锤和架木模就出门打土坯挣钱去。在乡村七十二行谋生手段里,黑娃选择既不要花费很多底本购置装备,也无须投师学习三年五载打土坯行当是很自然事。他在给自己打过两摞土坯以后,就无师自通这项粗笨手艺,信心十足地扛着石锤挑着木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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