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六点,排长室房门咯咯响:“二兵报告排长,现在时间六点整,请排长起床。”我赶紧道声谢,端了脸盆茶缸去洗脸刷牙回来,噫,没走错房间吧,这地方还挺眼熟的,但是怎么瞧着怪怪的哟,原来是棉被已经有人抢先折好了,拉角折线方方正正像块水泥似的。菜鸟先生,您就饶了我吧,算我怕你可以吧?(在此附带说明,“菜
鸟先生”指的是“一群人”,而非“某个人”。阿弥陀佛。)
在这个祥和的据点住上十天半个月,再迟钝的人也会了解当年班超为何要投笔从戎了。我们这个海防据点管一门57战防炮,据说是二次大战之后从美军的老旧军舰上拆下来的,而我们整整一排的弟兄只要顾着它别再莫名其妙被人拆走就行了,剩下的重要设施就是那十来个机枪射口和弹药库了。机枪射口朝海,天天吹咸风,射口有个小铁门,定时上点黄油,别让门栓生锈就行了。至于弹药库,只要枪弹不少,别爆炸就行了;话说回来,它真想不开自己要爆炸我们也没办法啊!当然,我们还有一个神圣的使命,那就是保卫疆土,严防敌人来犯。但说实在地,根据我个人观察,站哨士兵心中的假想敌似乎是查哨军官而非海上舰艇,要不然,为什么各据点的卫哨犬全都背海朝着自己人的方向高度警戒呢?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抽中外岛,真是三生有幸。在外岛当兵,早睡早起,吃香喝辣,近两年兵当下来,身体也结实了,邮局存款也增加了,心中实在纳闷,为什么电视广告上会把铁牛运功散给寄到军中来……临退伍前,还真是有点依依不舍的,怪的是,怎么就没有半个长官拿着志愿留营的申请书来找我呢?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已到了退伍的日期了。退伍当天早上,部队指挥官来码头送我们,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海鸥在船舷旁飞过去又飞回来,似乎在暗示着我们:别退伍吧,此处才是久留之地啊。船终于还是起锚离岸了,我们同梯十几个预官围在船舷边不断朝岸上挥手,比船尾打出的浪花还要热烈。一阵海风吹来,把指挥官的小帽吹到地上了;指挥官弯身去捡,捡起来在腿上拍了两下又重新戴上。就这么一转瞬,他脸上的表情就远了、模糊了,只看到码头上还有一群绿色的身影在不停向我们挥手着,都还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
当时,我倚在生锈的铁栏杆上,心中又是一阵百感交集。望着前方这个闪闪发光的美丽岛屿,我汹涌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句葡萄牙文的古老名言,那句内行话好像是这么说的:
“啊,Formosa!”
①ㄚˊ:此为注音符号,汉语拼音为á。
②菜B吧:指别人资历浅,又很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