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坐在夜来香门槛上,捞起她黄旗袍,擦拭给她梅毒蛀掉睫毛眼睛,她擤着鼻涕,揉着她粉红色烂眼角。合家铲!她咬着发乌嘴唇哼道。哄死人啦!讲好五块钱,那个死鬼提起裤带飞溜。要吃饭啊!赶着他叫道。只要五块钱,五块钱哪!合家铲!合家铲!香港女人都差不到哪里去。他半眯着眼睛,漫不经意地说道。香港女人,香港女人!有天,香港女人都快变成卖*妇。两百块、二十块、五块钱夜。大使旅馆应召女郎,六国酒店婊子,湾仔码头边咸水妹,揩着梅毒蛀烂眼圈,大声喊着:五块钱夜!(小姐,报纸说用水时缩成个礼拜四小时哪。)嗯,香港快被晒干。香港在深蓝色海水中,被太阳晒得寸寸地萎缩下去。
桂花凉粉!窗外夜市人声鼎沸,卖凉粉小贩破着喉咙,从嘈杂声浪中,迸出几下极不调协尖叫。骤然间,夜市上木屐声阵大乱。阁楼木梯上,响着杂沓窜逃脚步。差人,差人!往阁楼屋顶奔逃小贩急促地叫道。突击!突击!突击!天天晚上警察都来突击湾仔无照小贩。夜夜巡捕车抓走笼笼难民摊贩,可是夜夜湾仔小贩仍旧破起喉咙,挑战似喊出:桂花凉粉!调景岭霍乱病案五三起,《星岛日报》登道,港九居民切勿饮食生冷。检疫站,防疫针,德辅道阴沟,唉,真要命!全是生石灰呛鼻辛辣气。他们把公家医院塞满难民,哼哼唧唧,尽是些吐得面皮发乌霍乱病人。中国大陆瘟疫像朵黑云盖到香港上空。唉,这颗东方之珠大限快到。走吧,姊姊,芸卿说,芸卿眼角噙着泪珠,脸苍白得像张半透明蜡纸。趁着现在还不太迟,离开这里吧!芸卿嘴唇不停地抽搐。你在往下沉哪!你还年轻,才三十几岁。你要为将来打算,定要想到你将来啊!你将来——将来?你是说明天?可是妹子,你们这些教书人总是要讲将来。但是可没有为明天打算,没有将来,甚至没有去想下分钟。明天——太远,累得很,想不那些。你们这些教书匠,总爱讲大道理。去告诉你书院里那些梳着辫子女娃娃:明天、明天、明天。只有眼前这刻,只有这刻,这刻,懂吗?芸卿哭出声音,说道,至少你得想想你身份、你过去啊!你该想想你家世哪!你是个有身份人。你是说师长夫人?用过勤务兵,是吧?可是也没有过去,只晓得目前。懂吗?目前。师长夫人——她已经死。姊姊,噢姊姊,你唬人得很。芸卿绞着她手帕,揩去滚到她苍白面颊上泪珠。姊夫活着话他要怎说呢?人人都在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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