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张先生家那间洗澡间有多棒,全是天蓝色的瓷砖砌成的,连澡缸也是蓝的——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漂亮的洗澡缸,澡缸上面还有瓦斯炉,一打开龙头,热水哗啦哗啦就出来了。我放了满满一缸热水,泡在里头,一直舍不得爬起来,泡得一身红通通——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洗了那么个舒服澡!”
“你这副德性!把张先生的洗澡间也说成天堂了!”我忍不住好笑。
“你哪里懂得?”吴敏叹道,“我跟你说过,我从小便跟着我老爸到处流浪,我们租来的房子,就从来没有一个洗澡间。夏天还可
我跟吴敏约好,我在房间里等他。我在二楼二一五,他在三楼三四四。杨教头叫我和吴敏到中山北路京华饭店去,只告诉我们旅馆房间的号码。那个人临离开房时,没有开灯,留下了房间钥匙,搁在床头五斗柜上,在黑暗中低声说道:房钱已经付过了。我没有看清他的面貌,也没有问他的姓名。他开门掩身出去时,我只觉得他的背影很高,大约有六呎。隔壁的七七餐厅是开通宵的,凌晨一点了,犹自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我躺在床上,抽完了一支烟,吴敏才来敲门。
我跟吴敏两人,悄悄地走下楼去,也不到柜台去还房间钥匙,趁着柜台的伙计不注意,溜出了京华饭店。一出去,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便跑起步来,往圆山那个方向跑去。跑了一段路,灯光渐疏,我们才停了下来,松了一口气。路上行人已经绝迹,路的两头都是空荡荡的,我的一只手搂在吴敏的肩膀上,我们两人的脚步,同一步调,在人行道上,橐橐的一直响了下去。
“小敏,你的手好了么?”我看见吴敏的左腕上的纱布绑带已经除去。
“结疤了。”吴敏把左手却插进了裤袋里去。
“你这个家伙,那天要不是我和小玉、老鼠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早送掉了!真没出息,姓张的那种人,也值得你去为他割手!难怪小玉骂你,他前天还说,要你把他的血还给他呢!”
吴敏低下头去,一边踢着脚。
“也不是这样说,”吴敏低声说道,“我在张先生那里住了那么久,不知不觉便把他那里当做自己的家了。那天突然间给张先生撵了出来,一时心慌,觉得走投无路,才做出那种事来。张先生那里你是知道的,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怎么不教人留恋呢?”
我记得我每次到光武新村张先生的公寓去找吴敏,他不是在擦地板,便在洗厨房,把张先生那个家收拾得有条不紊。我还跟他开玩笑说张先生请到一位最好的小管家。
“阿青,我记得我头一夜搬到张先生家,在他那间洗澡间里,足足磨了一个多钟头。”吴敏摇着头笑道。
“你在洗澡间里玩那么久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