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巷里霓虹灯已经熄灭,饭馆酒店开始打烊。只有梅苑门口那几只西瓜大灯笼,个个晕红,还悬在那里。到底是中秋,到半夜,巷子里起阵带着凉意微风,吹得那些晕红灯笼来回地摆荡,最后批吃消夜客人,刚从梅苑走出来,坐上计程车,驶出巷口,于是二五巷便渐渐沉寂下来。骤然间,从巷口凤城酒店楼头,轮满月涌出来,光亮夺目,大得惊人。有许多年,没有注意过中秋夜月亮。没想到竟是如此庞大、如此灿烂。好像盏大探照灯,高悬巷口般。自从那年母亲出走后,们家里便没有过过中秋。从前母亲在家时,每逢中秋,她都要拜月娘。到晚上,月亮升到中天,母亲就领弟娃跟到后院天井里去烧香,母亲独自伏身上香拜月,跟弟娃就去抓供桌上掬水轩五仁月饼来吃。父亲从来不到天井里来,等到母亲拜完月亮,就切碟月饼给父亲送进去。只有那年例外,那是母亲在家最后个中秋,父亲却破例到后院去参加们起赏月。那年中秋,父亲合作社发双饷,们月饼也每人多加枚,枚五仁,外加枚豆蓉。那晚月亮分外光明,照得们天井里水泥地都发白,照得母亲那匹黑缎似长发披在背上燿燿发光,照得弟娃两筒玉白膀子镀上层清辉。父亲那晚兴致特高,替跟弟娃两人,人做只柚子灯。没想到父亲那双青筋叠,bao、瘤瘤节节巨掌,做起柚子灯来,竟那般灵巧,几下便把柚子心剥出来,而柚子壳却丝毫无损。他用柄水果尖刀,极其用心地把柚子壳镂刻出两个人面来,鼻眼分明。弟娃那只嘴巴歪左边,那只歪右边,两只柚子灯,圆头圆脸,歪着嘴笑嘻嘻。们把红蜡烛点上,插进柚子灯里,挂在屋檐下,亮黄烛火,便从柚子灯眼里嘴里射出来。月到中天时,母亲点上香,对天喃喃祝祷番,拜罢便坐到她那张竹椅上去,把弟娃抱进怀里,轻拍着他背,哄他睡觉。弟娃已经吃只半月饼,他头伏在母亲胸房上,打两个饱嗝,张着嘴,满足地矇然睡去。父亲在天井里背着手,踱过来,踱过去,个晚上,也没有开过口。他走到那两盏柚子灯下,抬起花白头,端详半天,突然间自言自语说道:
“们四川柚子比这个大多。”
走到巷口,仰天望去,月光像盆冷水,迎面泼下来,浇身,连打几个寒噤,身上汗毛不禁都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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