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以后,王雄变得格外地沉默起来。有空他便避到园子里浇花。每天,他都要把那百来株杜鹃花浇个几遍,清晨傍晚,总看到他那个庞大身躯,在那片花丛中,孤独地徘徊着。他垂着头,微微弯着腰,手里执着根长竹竿水瓢,下又下,哗啦哗啦,十分迟缓、十分用心,在灌溉着他亲手栽那些杜鹃花。无论什人跟他说话,他概不理睬。有时舅妈叫急,他才嗄哑着嗓子应着声:“是,太太。”旋即他又问声不响,躲到花园里去。直到出事前天,喜妹在园子里水龙头接水洗被单,王雄老早便在龙头上挂着只水桶,盛水浇花。喜妹把王雄那只装得半满水桶取下来,将自己洗衣盆搁到龙头下面去。王雄突然走
到家中来玩。有个星期日下午,丽儿又带七八个同学——全是十二三岁小女孩,到家中花园里来踢毽子,丽儿是个踢毽子能手,口气可以踢上百来个。正站在石阶上,望着那群小女孩儿,个个捞起裙子,兴高采烈地踢着毽子,忽然看见王雄从那丛芭蕉树后问出来,朝着丽儿直招手,悄悄地叫道:
“丽儿——”
“你来干什?”丽儿走过来,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你看,给你找什东西来?”王雄从个牛皮纸袋里,拿出只精致玻璃水缸来,里面有两条金鱼在游动着。从前买过缸金鱼送给丽儿,丽儿非常喜爱,挂在她窗台上,天天叫王雄喂红虫给鱼吃,后来让隔壁只猫跑来捣翻吃掉。丽儿哭得十分伤心,哄着她答应替她再买缸,后来竟把这件事情忘掉。
“谁还要玩那个玩意儿?”丽儿把面扬,很不屑地说道。
“找好久才找到这两条呢。”王雄急切地说道。
“踢毽子去。”丽儿扭头便想跑开。
“这是两条凤尾——”王雄把抓住丽儿只膀子,把那缸金鱼擎到丽儿脸上让她看。
“放开手。”丽儿叫道。
“你看看嘛,丽儿——”王雄乞求道,他紧紧地捏住丽儿,不肯放开她。丽儿挣两下,没有挣脱,她突然举起另外只手把那只玻璃水缸猛拍,那只金鱼缸便哐啷声拍落到地上,砸得粉碎。丽儿摔开王雄手,头也没回便跑掉。缸里水溅得地,那两条艳红金鱼便在地上拼命地跳跃起来。王雄惊叫声,蹲下身去,两手握住拳头,对着那两条挣扎金鱼,不知该怎去救它们才好。那两条娇艳金鱼最后奋身猛跳几下,便跌落在地上不能动弹。王雄佝着头,呆呆地望着那两条垂死金鱼,半晌,他才用手拈起那两条金鱼尾巴,把鱼搁在他手掌上,捧着,走出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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