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萨:
“不是说买卖晚,是你自个儿晚。”
老尤:
“此话怎讲?”
老萨:
牛爱国他妈叫曹青娥。牛爱国他妈本不该姓曹,应该姓姜;本也不该姓姜,应该姓吴;本也不该姓吴,应该姓杨。曹青娥五岁那年,被人从河南卖到山西。六十年过去,曹青娥还记得她爹叫吴摩西,她娘叫吴香香;她娘吴香香跟人跑,她爹带着她去找她娘,住在新乡个鸡毛店里,她被人拐子给拐走。她还记得自己小名叫巧玲。
巧玲还记得,她由河南被卖到山西,中间经过三个人。头个人叫老尤,是个卖老鼠药,开封人,哑嗓子,说话张嘴就来;卖老鼠药唱曲儿,平常件事,也能编成曲儿。正是因为喜欢听他说话,巧玲跟他混熟。大家住在个店里,老尤还掰驴肉烧饼给她吃。这天天刚麻麻亮,老尤将巧玲拍醒,说她爹遇到急事,去开封,让老尤带上巧玲,去开封找他。个五岁孩子,见爹走,撇下她个人,登时就吓哭;接着又想,爹可能得着娘信儿,匆匆找娘去;忙也穿上衣服,跟老尤上路。开封本在新乡东面,老尤却没有往东,带着她路往西;五天之后,到济源。巧玲弄不清东西南北,也弄不清济源和开封关系,只盼着早天见到爹。人离开爹,显得懂事许多;为找到爹,巧玲对老尤百依百顺。路上走累,老尤蹲下吸烟,巧玲伸出小手,还给老尤擦汗;打尖吃饭时,巧玲知道给老尤夹菜;饭还没吃完,又给老尤端来碗水;似下长大十岁。济源是河南和山西交界处。到济源,老尤碰到另个人贩子叫老萨。老尤不愿再往前走,十块大洋,把巧玲卖给老萨。等老尤把巧玲交到老萨手里,巧玲才明白是怎回事,哇声哭。巧玲哭,老尤心倒软,又将十块大洋掏出来,还给老萨:“这孩子不卖。领她回开封,当个闺女,自己养。”
又说:
“路上,你不知道她多懂事。”
又说:
“没卖之前,你可以把她当闺女;现在你卖过她,她也知道,你就养不得她。本来是头羊,等她长大,也会变成老虎;啥叫养虎遗患?这就叫养虎遗患。”
又说:
“这是道坎。过这道坎,你再亲她,也成不亲人。”
老尤想想,觉得老萨说得有理,只好又揣起大洋,转身要走。巧玲见老尤走,哇声又哭。老尤见巧玲哭,自个儿也蹲到地上哭。老萨朝地上啐口:“这哪叫卖人呀。”
又上去踢老尤
“不是干这行,也是念之差。”
老萨也不接钱,笑着看老尤:
“晚。”
老尤:
“十块大洋还在,咋能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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