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说：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和你妈妈总缠着父亲要他带们去磨坊。要是天气好，父亲就替们在磨坊外打
个地铺，你妈妈喜欢睡在星星下面。现在她天天都睡在星星下面。
仁钦不说话，他加快
步伐。
还没看到溪流，就听到桦树和柳树混交
林子外传来溪水喧哗。在这里，他们又遇到滑坡体裂缝。裂缝在这里突然转折，阿巴说：你看，磨坊不在滑坡体上。
终于，两个人站在那块把整座磨坊砸到地下巨石跟前。阿巴说：滑坡体会带走云中村，但不会带走你妈妈。
仁钦把头抵在石头上，很久没有说话，阿巴看到他泪水打湿石头上苔藓。当他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没有泪水，他说：舅舅，妈妈已经死去五年。她是云中村死去差不多百人里个。她是全瓦约乡死去七百多人里个。她是这次地震中死去八万多人里个。所以，没有整天想着她，也不能整天想着她。舅舅你记得吧？从县城跑回云中村，没有问句妈妈在哪里，直到解放军来，和你倒在地上，睡过去，也没有问你句妈妈在哪里。
东西层出不穷世界。但这个滑坡体还是个新东西。应力数据又是个新东西。他说：咦，应力数据？
仁钦说：有这个数据，地质专家会知道滑坡会在什
时候发生，到时候，您就不得不跟下山去。
地震后刚发现这道蜿蜒裂隙时候，它只是道微微张开缝，现在，它错开，下坠，形成个要高抬腿才迈得上去台阶。
仁钦说：说不定哪天，它就绷不住。
阿巴说：几年，它才下来这点，照这样下去，等死，它还在半道上呢。
这时，阿巴才知道，那天他沉沉睡去时，仁钦并没有睡去。仁钦等舅舅睡着才起身回到自己家里去找妈妈。但他没有在自己家房子废墟里找到她。仁钦个人翻掘那座废墟。墙倒掉后乱石堆里没有。乱七八糟房梁与柱子下面也没有。他甚至还打开院子里菜窖，说不定妈妈会在惊恐中躲到地窖里去。妈妈对仁钦说她曾经躲在地窖里过。那是舅舅和水电站起滑下河谷时候，为躲避外婆绝望哭声，她曾经躲在地窖里，
仁钦说：说千道万，您就是不想下山去呗。
两个人说话时候，已经在横穿过树林道路上。阿巴每天去溪边取次水，这路上全是他脚印和两匹马蹄印。他说：这两匹马，每天都跟着走趟这条路呢。
仁钦不说话。他表情变得严肃又悲伤。
两匹马脖子上铃铛摇晃，清脆声音在安静林间回荡。
树上露水落在他们身上。草上露水落在他们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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