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如被深沉天色吞噬去。没想过会发生事发生。夜之间,他再不晓得笑。
胡同尽处,却有个孩子在笑。他十岁上下,抱着个带血娃娃,头发还是湿,肚子上绑块破布。他认得他,也认得那孩子,木然地瞪着他——那是小豆子,他自己!
只觉小豆子童稚嘴角泛起丝冷笑。阴寒如鬼魅,他瞧不起程蝶衣。前尘旧梦。二者都是被遗弃人。
蝶衣震惊。
定在那年,他已被娘刀剁死。如今长大只是只鬼。他是只老小鬼。或者,其实他只不过是那血娃娃。性别错乱。
也只有这把宝剑,才是属于自己。其他什也没。他在去时候,毋须假装,已经明白,但他去。今儿个晚上,自个男人手中蹒跚地回来,不是逃回来,是豁出去。他坚决无悔地,报复另个男人变心。
街上行人很少。
特别空寂,半明半昧。
——是山雨欲来?
忽闻铁蹄自远而近,得得得,得得得。如同打开个密封瓶子,声音下子急涌而出。来。
上,脸凑近,直贴着他脸厮磨,揉碎酡红桃花。酒气把他喷醉。
两张如假戏如现实,色彩斑斓脸贴近搓揉。
蝶衣瑟瑟抖动。
四爷怎会放他走?
灯火通明,血肉在锅中沸腾房间。他要他!
他找不回自己。
回首,望向胡同口,隔着黄包车帘子,隔着个避难车夫,他见到满城都是日本士兵!
个人爱恨还来不及整理,国家危情已逼近眉睫。做人太难。
还得收拾心情去做人。
蝶衣抱着剑走进来,名旦有名旦气派,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队骑兵。
黄包车远远见着,知机地怔。差点叫撞上,是队日军。太阳旗在大太阳还没出来时,已耀武扬威,人强马壮。
黄包车夫如惊弓之鸟,打几个转,吓得觅地逃生,拐,拐到胡同去。
窄小胡同,是绝路。三面均是高墙。车子急急煞住,手足无措,忧心忡忡。
蝶衣神魂未定。——日本鬼子终于来,他们说来就来!
这夜。蝶衣只觉身在紫色、枣色、红色狰狞天地中,只黑如地府蝙蝠,拍着翼,向他袭击。扑过来,他跑不。他仆倒,它盖上去,血红着两眼,用刺刀,用利剑,用手和用牙齿,原始搏斗。它要把他撕成碎片方才甘心。他身是血,无尽惊恐,连呼吸也没有气力……
那囚在玻璃罩子中时钟,陪同他呻吟着。
迟迟钟鼓初长夜,
耿耿星河欲曙天。
辰星在眨着倦眼。蝶衣孤寂地坐在黄包车上。他双臂紧抱那把宝剑。因羞赧,披风把自己严严包裹,盖住那带剑痕衣襟,掩住裂帛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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