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早流干,只露个哭相:
“还是你娘好,不给你往紧处裹,宁愿大脚!”
“呀呀,死丫头!还不赶紧吐唾沫,把这些浑话吐净。你要喜欢大脚,咱俩换。叫你天天拖着这双大脚丫子,人人看,人人笑,人人骂,嫁也嫁不出去,即便赶明儿嫁出去,也绝不是好人家。”大脚姑说,“你没听过支歌,唱给你听——裹小脚,嫁秀才,白面馒头就肉菜;裹大脚,嫁瞎子,糟糠饽饽就辣子。听明白吗?”
“你没受过这罪,话好说。”
“受不就受时,咬牙就过去。‘受苦时,好看世’嘛!等小脚裹成,谁看谁夸,长大靠这双宝贝脚,求亲保婚少得?保你荣华富贵,好吃好穿辈子享用不尽!”
“三姑说嘛呀!问你,打今儿,还能跑不?”
“傻丫头!咱闺女家裹脚,为就是不叫你跑。你瞧谁家大闺女整天在大街上撒丫子乱跑?没裹脚孩子不分男女,裹上脚才算女。打今儿,你跟先前不样,开始出息啦!”大脚姑小眼弯成月亮,眼里却满是羡慕。
香莲给大脚姑说得云遮雾罩。虽说迷迷糊糊,倒觉得自己与先前变得两样。嘛样,不清楚,好赛高截子。大,大人,女人。于是打这天,再不哭不闹,悄悄下床来,两手摸着扶着撑着炕沿、桌角、椅背、门框、缸边、墙壁、窗台、树干、扫帚把,练走。把天大地大疼忍在心里,嘴里绝不出半点没出息没志气声儿。再换裹脚条子,撕扯块块带血挂脓皮肉时,就仰头瞧天,拿右手掐左手,拿牙咬嘴唇,任奶奶摆布,眉头都不皱。奶奶瞧她这样怔,惊讶不解,但还是不给她好脸儿,直到脓血消,结痂又掉痂。
这日,奶奶打开院门,和她人个板凳坐在大门口。街上行人格外多,穿得花花绿绿,姑娘们都涂胭脂抹粉,呼噜呼噜往城那边走。原来今儿是重阳节,九九登高日子,赶到河对面,去登玉皇阁。香莲打裹脚后,头次到大门外边来。先前没留心过别人脚。如今自己脚上有事,也就看别人脚。忽然看出,人脸不样,小脚也不样。人脸有丑有俊有粗有细有黑有白有精明有憨厚有呆滞有聪慧,小脚有大有小有肥有瘦有正有歪有平有尖有傻笨有灵巧有死沉有轻飘。只见个闺女,年纪跟自己不相上下,双红缎鞋赛过对小菱角,活灵活现,鞋帮绣着金花,鞋尖顶着对碧绿绒球,还拴对小银铃铛,走颠,绒球甩来甩去,铃铛叮叮当当,拿自己脚去比,哪能比哪!她忽起身回屋里拿出卷裹脚条子,递给奶奶说:“裹吧,再使劲也成,就要那样!”她指着走远小闺女。
不看她神气,谁信这小闺女会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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