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如何画得?”答:“梦即好画。”再问:“嘛叫好画?”答:“画山不见山,画水不见水。”接着问:“如何才能见?”答:“心照不宣。”再接着问:“古人中谁画称得上好?”答:“唯李成也。李成后,天下无人。”可是,打古到今,谁也没见过李成真迹。古书上早有“无李论”说。他只承认李成好,等于古今天下不承认人。这是他奇谈,还有件事,便是无论谁也没见过他画。据说,他每画完,挂起来,最多看三天就扯掉烧。有天邻居个婆子打鸡,鸡上墙飞到他院中。这婆子去抱鸡,见他家门没锁,推门进去,抓着鸡,又见他窗子没关,屋内无人,桌上有画,顺手牵羊隔窗偷走他画,拿到画铺去卖。他知道后,马上使四倍钱打画铺把画买回,撕烧掉。好事者去打听那婆子、那画铺,那画画得怎样,经手人糊里糊涂全都说不清道不明,只好作罢。但谁也弄不明白,既然没画,哪来这大名气?这算不算奇人奇事?绝不绝?众人都说绝,唯有牛凤章摇头,说他是骗子。其余人都不画画。隔行如隔山,隔行不认真,隔行气也和。乔六桥笑道:“嘛都没见着,靠骗能骗出这大名气,也算绝。”牛凤章这才点头。于是又多绝,加起来已经三绝。
今儿是大年十四,乔六桥、牛凤章、陆达夫等几位都闲着没事,在归贾胡同义升成饭庄摆桌聚聚。陆达夫也是跟大伙儿常混在堆儿名士,也是莲癖,也是肚子杂学。阅历文章都比乔六桥老梆得多。他个儿小,苹果脸,大褂只有四尺半,人却精气头大,走起路两条胳膊甩得高高。乔六桥三盅酒进肚子,就说单吃喝没劲,蹦出个主意,要大伙儿聊聊天津卫奇人怪事,凑出“津门四绝”来。这主意不错,东扯西扯,话勾着酒,酒勾着话,嘻嘻哈哈就都喝得五体流畅红脸。可第四绝难凑出来。牛凤章说:
“这第四绝,依看,该给养古斋佟大爷。咱不说他看古董能耐,小脚学问谁能比,顶天。”
乔六桥笑着说:“真是吃人嘴短,他买你假画,你替他说话……提到小脚,看他家够上小脚窝,哪个都值捏捏。”他酒有点过量,说得脑袋肩膀脖子小辫齐摇晃。
牛凤章说:
“这话您只说对半。他家小脚双双能叫绝。可这些小脚哪儿来,还不都是他看中?拿看古董眼珠子选小脚,还有挑?不是巴结他——他又没在场,怎巴结他——他那双眼称得上神眼。头年,幅宋画谁也没认出来,当假画破画买进铺子,可叫他站在十步开外眼居然把款看出来,在树缝里,是藏款。”
“好家伙!他家有宋画!你也看见?”乔六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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