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约摸十五里地之后,那只骡子越发显得焦躁不安,常常停下来,直喘气,肚子两侧时时鼓胀收缩。骡子身子像马,头脑像驴,力量之大像马,脾气之倔强也像驴。车夫说那骡子出毛病,若不慢走,恐怕要没命。他说:“骡子比君子。生病
这件事,姚大爷个人听默不作声。他叫家里人吃晚饭之后立刻睡觉,孩子丫鬟概不可出屋去。他们只有个屋子,要睡十二个人,因为全家不肯分店去住。那家来之后,弄得情形更糟。那间屋子只有个炕,才十五尺宽,所以丫鬟必须睡在地上。别人在有急需之时,姚大爷并不是死咬定自己权利不肯放松。所以他答应后来那家两个女人睡在他家小房间里,而他,冯舅爷,罗东,跟那批旅客之中男人,则都睡在外间,外间是厨房客厅餐厅屋三用。
在里间,孩子们安然入睡,罗东也鼾声大作,而姚大爷则不感觉困倦,也不想睡。他心中估量明天若起个大早儿出发,日头西落以前会赶到河间府。
暂时,切总算平静。炉台子上盏小油灯,灯火荧荧,美丽而安稳。他拿出烟袋,心中沉思。这是好久以来他难得享受宁静夜晚。后来他回想到这天晚上,觉得真是幸福天堂样,自己亲人在另间屋子里安睡,而自己怞着袋烟,盏油灯在炉台子上燃烧着晃动。
时将半夜,觉得听见太太在睡梦中惊呼声,然后屋里有蚤动声。他在炉台子上端起油灯,往那边门里望。姚太太身旁是小孩子,她已经坐起来,正轻拍木兰脸,捋顺她头发。
姚太太问:“这大深夜你干什呢?还没睡呀?”
丈夫说:“觉得听见你在梦里喊叫声。”“是吗?吓大跳。梦见木兰在老远个山谷里叫。打哆嗦,就惊醒。还好,幸而只是个梦。”于是看看木兰,又向身边儿看看别孩子。
姚大爷说:“只是个梦就好。睡吧。”
于是走出屋去。
不多会儿,来阵,bao雨,雨声淅沥,使姚大爷感到困倦,不知不觉睡着。七月二十五早晨,姚大爷被屋子里声音吵醒,看见大部分人都已起身,已经洗过脸。车夫正在门前,说雨后天气凉爽。天上有云彩,看样子要整天陰天。到河间府只有六十里地,走起来是不难。因为骡子若不拉太重,天走百里很容易。若走长途,拉着车,可以走六十里,顶多走七十里。有只骡子踩到沟里,差点儿跪下翻车,条前腿似乎扭下。所以今天车自然要走慢点儿。
大概八点钟光景才出发。姚太太叫青霞到她车上,好抱着孩子。木兰轿车上骡子有点儿拐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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