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盘旋,就好像在废墟瓦砾堆上盘旋,有点劫后余生味道,最后活物似。它们飞来飞去,其实是带有些绝望,那收进眼睑形形色色,也都不免染上悲观色彩。
应当说,这城市里还有样会飞生物,那就是麻雀。可麻雀却是媚俗,飞也飞不高。它飞就飞到人家阳台上或者天井里,啄吃着水泥裂缝里残场剩菜,有点同流合污意思。它们是弄堂常客,常客也是不受尊重常客,被人赶来赶去,也是自轻自贱。它们是没有智慧,是鸟里俗流。它们看东西是比人类还要差等,因它们没有人类文明帮忙,天赋又不够。它们与鸽子不能同日而语,鸽子是灵动物,麻雀是肉动物。它们是特别适合在弄堂里飞行种鸟,弄堂也是它们家。它们是那种小肚鸡肠,嗡嗡营营,陷在流言中拔不出脚。弄堂里阴郁气,有它们份,它们增添弄堂里低级趣味。鸽子从来不在弄堂底留连,它们从不会停在阳台,窗畔和天井,去诌媚地接近人类。它们总是凌空而起,将这城市屋顶踩在脚下。它们扑啦啦地飞过天空,带着不屑神情。它们是多傲慢,可也不是不近人情,否则它们怎会再是路远迢迢,也要泣血而回。它们是人类真正朋友,不是结党营私那种,而是解,同情,体恤和爱。假如你看见过在傍晚时分,那竹梢上红布条子,在风中挥舞,召唤鸽群回来景象,你便会明白这些。这是很深默契,也是带有孩子气默契。它们心里有多少秘密,就有多少同情;有多少同情,就有多少信用。鸽群是这城市最情义绵绵景象,也是上海弄堂较为明丽景象,在屋顶给鸽子修个巢,晨送暮迎,是这城市恋情种,是城市心温柔乡。
这城市里最深藏不露罪与罚,祸与福,都瞒不过它们眼睛。当天空有鸽群惊飞而起,盘旋不去时候,就是罪罚祸福发生时候。猝然望去,就像是太阳下骤然聚起雨云,还有太阳里斑点。在这水泥世界沟壑施诺里,嵌着多少不忍卒目情和景。看不见就看不见吧,鸽群却是躲也躲不。它们眼睛,全是被这情景震惊神色,有泪流不出样子。天空下那座水泥城,叶陌交错弄堂,就像个大深渊,有如蚁生命在作挣扎。空气里灰尘,歌舞般地飞着,做天地主人。还有琐细之声,角角落落地灌满着,也是天地主人。忽听阵鸽哨,清冽地掠过,裂帛似,是这沉沉欲睡天地间个清醒。这城市屋顶上,有时还会有个飞翔东西,来与鸽群作伴,那就是风筝。它们往往被网状电线扯断线,或者撞折翅翼,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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