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琦瑶（2 / 3）

潮流化感伤主义，手法都是学着来。落叶在书本里藏着，死蝴蝶是收在胭脂盒，她们自己把自己引下泪来，那眼泪也是顺大流。那感伤主义是先做后来，手到心才到，不能说它全是假，只是先后顺序是倒错，是做出来真东西。这地方什样东西都有摹本，都有领路人。王琦瑶眼睑总是有些发暗，像罩着阴影，是感伤主义阴影。她们有些可怜见，越发楚楚动人。她们吃饭只吃猫似口，走也是猫步。她们白得透明似，看得见淡蓝经脉。她们夏天律注夏，冬天律睡不暖被窝，她们需要吃些滋阴补气草药，药香弥漫。这都是风流才子们在报端和文明戏里制造时尚，最合王琦瑶心境，要说，这时尚也是有些知寒知暖。

王琦瑶和王琦瑶是有小姊妹情谊，这情谊有时可伴随她们生。无论何时，她们到起，闺阁生活便扑面而来。她们彼此都是闺阁岁月个标记，纪念碑似东西；还是个见证，能挽留时光似。她们这生有许多东西都是更替取代，唯有小姊妹情谊，可说是从而终。小姊妹情谊说来也怪，它其实并不是患难与共种，也不是相濡以沫种，它无恩也无怨，没那多纠缠。它又是无家无业，没什羁绊和保障。要说是知心，女儿家又有多少私心呢？她们更多只是个作伴，作伴也不是什要紧作伴，不过是上学下学路上。她们梳样发式，穿样鞋袜，像恋人那样手挽着手。街上倘若看见这样对少女，切莫以为是胎双胞姐妹，那就是小姊妹情谊，王琦瑶式。她们相偎相依，看上去不免是有些小题大作，然而她们表情却是那样认真，由不得叫你也认真。她们作伴，其实是寂寞加寂寞，无奈加无奈，彼此谁也帮不上谁忙，因此，倒也抽去功利心，变得很纯粹。每个王琦瑶都有另个王琦瑶来作伴，有时是同学，有时是邻居，还有时是在表姐妹中间产生个。这也是她们平淡闺阁生活中个社交，她们社交实在太少，因此她（佩难免全力以赴，结果将社交变成情谊。王琦瑶们倒都是情谊中人，追求时尚表面之下有着些肝胆相照。小姊妹情谊是真心对真心，虽然真心也是平淡真心。个王琦瑶出嫁，另个王琦瑶便来做伴娘，带着点凭吊意思，还是送行意思。那伴娘是甘心衬托神情，衣服颜色是暗色，款式是老成，脸上脂粉也是淡层，什都是偃旗息鼓，带点自牺牲悲壮，这就是小姊妹情谊。

上海弄堂里，每个门洞里，都有王琦瑶在读书，在绣花，在同小姊妹窃窃私语，在和父母怄气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