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上海小姐（5 / 8）

却变得格外矜持，问十句不定答句。程先生又给王琦瑶拍次照，是借人家照相间，拍大特写，专要人记准她脸。他再去托报界熟人，竟真给登在报纸角。报不是大报，却是竞选上海小姐配文，等于做次广告。事情到这步，王琦瑶心里倒有些害怕。她觉得事情太顺，顺得像有个陷阱在前面等她，她相信物极必反道理。这时候，王琦瑶其实是真正起奢望。她心本来是高，只是受现实限制，她不得不时时泼自己冷水。她知道这世界上东西真是太多，越想要越不得，不如握牢自己手中那点，有点是点，说不定反会有意外获得，所以是越不想越能得。如今这意外却到眼前，不想也要想地方。这是更难挨日子。前边难挨是在"防"，这时难挨是在"进"。在等待复选日子里，王琦瑶竟然推摔。

王琦瑶住是底层客厅旁间，本是书房，专门为她做个卧室。廖户对花园，月影婆婆。有时她想，这月亮也和她自己家月亮不同。她自己家月亮是天井里月亮，有厨房烟熏火燎味；这里月亮却是小说意境，花影藤风。她夜里睡不着，就起来望着窗外，窗上蒙着纱窗帘。她听着静夜里声音，这声音都是无名，而不像她自己家夜声，是有名有姓：谁家孩子哭，奶娘哄骂孩子声；老鼠在地板下赛跑声；抽水马桶漏水声。这里只有个声音有名目，像是万声之首，那就是钟声。它凌驾于切声息之上，那些都是它余音，是声最细小笔触，是夜出声冥想。这夜声是有浮力，将人托起，使之荡漾，像水似。个人浮游得久，便会觉得从里到外都虚空，叫这夜声绘浸透。这里夜，是有侵蚀性，它侵蚀人实感，而代之以幻觉。这里夜色清澄见底，也不像她自家窗外夜色，是有着杂质，浑饨饨，这里夜色可照见人影儿，头发丝都清二楚。伸出手，夜色从指缝里全漏尽，筛子也筛不出个颗粒。穹夜色压在顶上，也不觉重，是如蝉翼般，也只有件东西是有形，也是为首，那就是月光投下影，透明夜色是替它作衬托，也是夜色最细小笔触，是夜肌肤。这夜色可在万物之间穿行，无缝不入，最终，万物皆成无形无色。这夜色是有溶解力，它溶解物实体，代之以虚形，总之，这里夜晚是有魔术，它混淆视听，使得人物皆非。

复选名单是登在报上，尽管胜负未决，但也已是光辉殊荣，人人瞻目。都知道王琦瑶住在蒋丽莉家，她家竟有点门庭若市。凡认识些都要来坐坐，问题是问也问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