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那叫声便显得格外惊动,带着些危急和恐怖。王琦瑶心擂敲似怦怦响着,她睡衣外面披上件夹袄便下楼去开门,见是两个乡下人,抬个担架,躺着垂危病人,说是请王医师救命。王琦瑶知道他们弄错,将护士当作医师。她指点他们去最近处医院,再回楼上,却怎也睡不着。这城市夜晚总有着出其不意,每点动静都不寻常。弄口路灯下,写着注射护士王琦瑶牌子,带着点翘首以待。静夜里有汽车驶过,风扫落叶声音,夜晚便流动起来,有股暗中活跃。
上门打针人川流不息,今天去明天来,常有新人出现。这时,王琦瑶便暗自打量,猜那人家庭和职业,再用些闲话去套,套出几句实情,竟也能八九不离十。要逢到那些做奶妈带孩子来,不问也要告诉你东家底细。哪个奶妈不是碎嘴?又不是对东家有仇有恨,要把肚子苦水倒给你样子?还有些是固定出现病人,这些其实都算不上病人,打是胎盘液之类营养针,周次或周两次。日子长,有几个不打针时也来,坐坐,说说闲话,张家长李家短。这样,王琦瑶虽然不出门,也知天下事。这些杂碎虽说是人家,可也把王琦瑶日子填个半满。早晚,有时甚至会是忙碌,眼和耳都有些不够用。平安里闹,是会传染,而且无缝不钻,渐渐地,就有些将王琦瑶清静给打破。楼梯上脚步纷沓起来,门开门关频繁起来,时常有人在后弄仰头叫王琦瑶名字,声声。尤其是在那种悠闲下午,这叫声便传远,有股殷切味道。夹竹桃也开。平安里也是有几棵夹竹桃,栽在晒台上碎砖围起来掬泥土中,开出绚烂花朵。白昼里虽不会有奇遇,可却是悉心积累起许多细枝末节,最后也要酿成个什。
王琦瑶和人相熟起来。人们知道她是个年轻寡妇,自然就有热心说媒人上门。王琦瑶见过其中个,是个做教师,说是三十岁,却已谢顶。两人在电影院里见面,看场农民翻身电影,是王琦瑶最不要看那种,硬撑到底。其中有静默间隙,便听见那教书局促呼吸声,带股胸腔里啸音,是哮喘症状。王琦瑶从此便对说媒人婉言谢绝,她知道再介绍谁也跳不出教书先生这个案自。她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命运不济。她望着平安里油烟弥漫上空,心里想,还会有什好事情来临呢?人们有说她骄傲,也有说她守节,什闲话她都作耳边风,什开导话她也作耳边风。虽是相熟,却还是隔,这也是正常。平安里相熟中不知有多少隔,浑水里不知有多少大鱼。平安里相熟都是不求甚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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