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权仍然专注于手边工作,竟然听见李红饮泣。抬起头,李红原来在笑。“哈!你终于看!女人眼泪果然有效,怪不得都要哭二闹三上吊。你再不望眼,要开始闹!”
家权唯有腼腆道:“事头婆……唔肥,你完全唔肥。”
“别叫事头婆。叫Susan,男人都叫Susan,钟意男人叫Susan。”李红踏前,不屑地笑道,“其实肥瘦不是问题,最紧要有人钟意,像这些衫衫裤裤,有人钟意长,有人钟意短,有人钟意花碌碌,有人钟意简简单单,咸鱼青菜,各有所爱,不是吗?跟以前比,现在肥,但如果跟以后比,现在便是瘦。享受现在才最重要,不是吗?”
家权再低头,手指再吻丝绢。
李红走前步,把软尺递到家权面前,道:“差点忘,你才是裁缝,来,替量量,看清楚是不是真廿八吋。”
眼前软尺握在事头婆——不,苏珊——手里,指甲涂满艳红蔻丹,无名指有道短短刮痕,掉色,待人把它重新填满。
见家权没动静,李红索性用软尺挑拨他“飞机头”,弄垮绺头发,从额上垂到眼前,收音机仍然播着歌,换成欧美流行曲,匈牙利“GloomySunday”,是家权听不懂法文,只觉旋律哀凄,像在丧礼上对死者送行。李红如鬼魅般站在前面,家权偷瞄她玫瑰红色高跟鞋。鞋是真吗?腿是真?手是真?人是真?自己坐在这里,亦是真?如果这切不是真,什才真?但真假又有什分别?跟昨天比,今天才是真。跟明天比,今天便是假。每刻其实都同时在告别和迎接。有些事情正在等家权告别,另有些事情,正在等他迎接。
他伸手接过软尺,仰脸望着李红眼睛,翘起眼梢如钩,眼帘和眉毛之间扫抹浓浓蓝色,似灵堂挂着灯笼,忧伤而诡异。他把软尺在李红腰间围圈,不是廿八吋,是廿八吋半,差半吋,许多事情只差那点点,便是隔个世界。他微微用力把软尺勒紧,再紧些,再紧些,即使李红“嗯,嗯”地呻吟两声,也不放开。他只放开自己世界。
那个夜晚之后,再有个夜晚,又个夜晚,再个夜晚,直到事头察觉有异,但因知道家权父亲是堂口中人,不敢得罪,自己也有面子上顾虑,不敢发作,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把家权辞退。家权赌气回到父亲身边替堂口办事,从此亦是堂口中人,再度告别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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