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十年后,石岐昌出席哨牙炳“金盆洗捻”五十寿宴,但没跟大家赌牌九,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抽着“骆驼香烟”,支接支,眼睛半闭,似睡却显然不是睡,或只是在用耳朵分享兄弟们赌桌热闹。才五十多岁人,本来身体还行,前两年不小心喝掺混甲醇假酒,烧坏肝,视力剩下两成,由早到晚戴着黑眼镜,活在灰蒙蒙世界。
所以如果你问石岐昌九三七年圣诞平安夜发生什事,他脑海浮现亦是幅灰蒙蒙黑白画面:陡峭石板小巷,两辆车,四个人,两华两洋,突然打斗起来,洋汉躺下,他和陆北才于混乱里仓皇疾走,把黄包车经湾仔道直拉到西环石滩旁始敢停步,确定身后无人,始敢坐下,从口袋掏出香烟,那时候抽是廉价“五星宝”。
“点算?”吧吱吧吱地抽着烟,石岐昌问陆北才。
是,陆北才亦在心里暗问,点算。石岐昌担心是刚才殴斗惹祸,陆北才脑袋却仍非常紊乱,方面痛恨张迪臣对他怒吼和驱赶,他竟然骂他,他竟然掴他,他竟然瞧不起他。他完全不在意他有多在意他;但亦同时欣慰于自己与张迪臣之间有情报和床笫以外另种联系——现下他们是在共患难。
石岐昌见陆北才没搭腔,唯有自问自答道:“仲可以点算?走路啰!刁那妈,才刚到香港,居然又要走路!”他把手里烟屁股掸到老远,马上再点燃另支。
黄昌逃到香港不过八个月光景,老家在石岐,口石岐腔广东话,大家叫他“石岐昌”。逃亡原因是打人,跟这回样,亦是打警察,但在石岐,警察不叫警察而叫治安队员,当然更不是洋人,他明白中国人只能打中国人,惹不起洋鬼子。黄昌在石岐混流氓,跟大佬在村镇之间跑送鸦片红丸,大佬之上仍有大佬,大佬大佬之上再有大佬,他只是最低层脚伕。
回黄昌从广州跟弟兄送货到乡镇,搭艇沿河南下,中途被缉私队拦住,本是常有之事,给几十元买路费即保平安,但同船弟兄曾在乡间犯事,被他强*女人凑巧是其中个缉私队员表妹,队员把他认出来,拔枪就轰,双方在艇上子弹来子弹去,驳火轮,弟兄脸颊中弹,死翘翘,死得像条突眼鱼。石岐昌毫发无损,可是缉私队员两死伤,万伤者被救活,他没事亦必成大件事,被捕肯定枪毙,好汉不吃眼前亏,没有其他路,不做二不休,趋前在受伤倒下治安队员太阳穴补上枪,再把船家干掉灭口,然后泅水逃亡,回广州找大佬索取盘川,南下香港暂避风头。
来港后,天高皇帝远,黄昌打算确定形势安全始回去,先在湾仔拉车混日子,万料不到又遇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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