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阿冰探问细节,财叔自己说个清二楚。十多年前他从汕头到澳门屠狗谋生,娶个也是杀狗老婆,生孩子,但他染上赌习,欠下屁股债,还清,再欠,咬牙,斫下自己尾指,对天发誓戒赌,然而戒不两个月又去赌场,又输,周而复始,终于把老婆气得神经错乱,半夜三更抱着两个孩子到路环往海里跳。财叔悲恸至极,再斩断无名指,几乎流血不止死在路旁,幸好总算戒掉赌瘾,三年,修心养性做老板。阿冰问:“咁点解你仲带去赌场?”
他道:“自己不赌,不表示不可以看别人赌呀!偶尔仍会去赌场,但就只是站着看,瞧瞧那些赌鬼衰相,心就怕,想起自己从前跟他们模样……”说到这里,财叔突然哽咽,说不下去,只用两个字结束:“贱格!”
阿冰心头酸下,为他感到酸楚。单车在石路上颠簸前行,葡萄牙人喜欢在市区用圆鼓鼓鹅卵石筑路,周遭楼房门墙大多漆着鲜艳夺目颜色,橘、蓝、绿、红、黄……路名和门号刻镶在方方正正小瓷砖上,白底滚着蓝边,她在摇摇晃晃里本有睡意,却因眼花缭乱,实在舍不得闭上眼睛。
终于到中央酒店,大堂站满烟视媚行女子,浓烈烟臭呛得阿冰连连咳嗽,她跟在财叔背后走进人山人海赌房,叱喝不绝声音像浪涛澎湃拍打她耳朵,她察看四周赌徒脸、眼、嘴,仿佛无不抽搐得扭曲变形,分不清楚是痛苦或亢奋。财叔忽然在她耳边说:“你看,比们狗还可怜。狗其实知道自己会被劏割,这些人死到临头却仍朦查查[3]!看他们这副模样,开心死,明白自己脱苦海,升天!”未待阿冰回话,他又说:“怎样?在神仙旁边,你也算是半个仙女,愿意吧?”
阿冰愣愣,时摸不透他意思,不远处却突然爆出吵杂起哄,似乎有人冒领赌桌上赢押注筹码,被揭发,打手们过来把他揪住教训。她心慌,拉下财叔衣袖,要求离开乌烟瘴气赌场。财叔领她走回酒店大堂,迎面是群又群赌客,眼神夹杂亢奋和焦灼,像群又群饿鬼争先恐后赶进灵堂。
在返回狗棚路上,阿冰路盯住财叔粗厚背影,被打从心底冒起怜悯心吓跳。家破人亡,他如何承受这样痛苦,活下来,熬下去?有这样遭遇,是因为他营生行当?物伤其类,难免更感凄凉,黑夜里,仿佛同是天涯沦落人,另有种隐隐亲近。
财叔后来又骑单车带阿冰逛两回澳门。去观音堂,去松山炮台,去主教山,也尝葡国菜,新奇是新奇,阿冰却都觉得比不上自家汕头白饭鱼和卤水鹅头。
终于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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