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仙蒂，亲爱的仙蒂（1 / 5）

还记得先前现身仙蒂吗？在前面只略提她下，只因觉得把仙蒂留在“沐龙宴”重新出场最适宜。像她这样女人，唯有在这样宴会里最能展现风光。

仙蒂，调皮仙蒂，顽强仙蒂，亲爱仙蒂，如果陆南才不曾遇上这样女子，他对张迪臣爱还会这强烈？恨，也会这强烈？他从仙蒂身上看见生命力，也灌溉自己生命力，仙蒂让他明白绝不可以在伤害面前屈服。这是仙蒂告诉他：“阿才，他们伤害不们，真，们定要活得比他们好。”仙蒂给陆南才力量和勇气，如果张迪臣是他神，仙蒂便是他仙。

仙蒂是身体力行。战前被父亲从惠州卖到香港石塘咀欢得楼做“琵琶仔”，那时候叫作“小白仙”，破身后路做得红牌阿姑，z.府九三五年取缔华娼，她转到湾仔CrazyDarling[1]做吧女，取洋名Cindy，练得口顺溜Chinglish[2]，跟英国客人打混出另番风光明媚。香港陷落，日本鬼子准许塘西复业，酒吧老板冬叔见她精明干练，找她合作在花艇开设欢得厅，她换个新名字叫作“碧仙”，大家喊她“仙姐”。日本鬼子后来灰头土脸地走，她可没有，跟冬叔重返湾仔骆克道，他出钱她出力，各做半个老板，再度挂起CrazyDarling霓虹招牌，并且因为韩战和越战关系，美国阿John阿Jack来堆又堆，酒吧招牌比昔日更璀璨，她深信世上只要有男人，最好同时有战争，霓虹光线便不熄灭。

可她只对男人钞票感兴趣，能够给她快乐只是姐妹。尽管佩姬嫁到英国，她却不愁欠缺这个姬那个姬，旗下有几十个吧女，她是老板，想要谁都不会受到拒绝。至于爱，她不急，该来时候自然会来——譬如说，九六年。

碧仙那时早已把名字改回仙蒂，大家仍然习惯唤她“仙姐”，四十四岁，手臂和臀部固然比年轻时圆润不少，幸好保住腰肢曲线，把旗袍穿到身上，依然配得上魅媚二字。去年荷李活电影公司到湾仔酒吧区取景拍《苏丝黄世界》，新兴社在卢押道收陀地，她和姐妹们凑热闹挤在人群里，踮起脚尖老远争看靓仔小生威廉荷顿，导演忽然要求多找几个吧女做临时演员，她当仁不让，高举双手喊嚷：“Me[3]!Me!Me!”结果真被选中，电影放映时仙蒂拉队请姐妹们到英京酒家旁东方戏院观看，在大银幕上瞥见自己三秒身影，暗暗高兴，觉得年轻二十多岁女主角关南施有只是人人有过青春，而自己呢，却是只此家风韵。散场后，她请姐妹们到汕头街操记吃泥鯭粥庆祝做“国际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