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食肉嗜血的猛禽,来吧。
它俯冲下来了,巨大的翅膀遮断了太阳,投下一片不祥的黑影,像飘来一块黑色的裹尸布。他等到鹰爪快要抓破他脸的一瞬间,稳稳地扣动了扳机。天空出现了一朵蓝色的硝烟,它像遭了雷击,
一行清晰的脚印,这是土地依恋的酒窝。他产生了一种明显看到自己成长起来了的喜悦。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窥见了泽龙康所以要给他叙唱古宗人历史的奥秘。
那是送他去举行成丁礼的饯别酒宴上,泽龙康突然问道:“长庚,我给你唱段古宗人的历史,你想听吗?”他点点头。酒席上气氛太沉闷了,卡珊泪眼汪汪,木河沙横眉竖眼,高相巴唉声叹气,像送葬出殡似的,倒不如听老头唱唱,活跃活跃气氛。再说,他很早就对古宗人的历史感兴趣。他发现在这个连文字都没有的民族极其简单的语汇中,夹杂着和汉族发音十分相似的词,出现了南方民族绝对不该有的“牦牛”“牧场”“白雪”“雪莲花”等词语。这实在是个谜。只有泽龙康能帮他解开这个谜,因为古宗人没有文字,他们的历史是靠神汉惊人的记忆一代一代背诵传下来的。这是一种有韵律的叙唱,从传说中的天神罗穆用红泥巴造太阳,用白泥巴造月亮开始,整个民族漫长的历史中的一切重大事件,都准确无误地叙唱出来,如果记录下来,就是卷帙浩繁的史诗。
历史就是一个民族的血脉和基因。现在看来,泽龙康偏偏安排在他举行成丁礼的前夕叙唱古宗人那段历史,不会是简单的消遣,也不会是为了给酒宴助兴,这老头肯定是有针对性的。他琢磨着老头的良苦用心,走向寡妇岭。
他登上了高耸入云的寡妇岭。
这是个不吉利的名字,笼罩着死亡的阴影。他无所畏惧。他渴望见到流血和死亡。
石崖上光秃秃的,没有树荫遮蔽,嶙峋怪石被直射的猛烈的阳光晒成赤褐色,像一群肮脏的张牙舞爪的猛兽。石崖另一面是陡壁,有几十丈深,底下是一片绿色的林涛。他运气不错。一只秃鹫伫立在布满洞穴像骷髅似的岩石上。
你好,寡妇岭,我来了。我给你们再送一位寡妇来,只要你能从我的尸体上叼走眼珠。她就在斋房等着你们哪。寡妇,好名字,这是男人的骄傲。他恶毒地笑了,朝那只秃鹫大步走去。
它跃上一块鲤鱼形的石脊,铁钳似的利爪深深抠进风化的岩石,两只浑黄的眼珠威严地俯视着他。它伸长裸秃的脖颈,头部淡褐色的绒羽愤怒地蓬松竖立起来,黑褐色的翅膀微微撑开,摆出一副准备搏击的姿势。
他平静地端起猎枪。
——它朝出现在它世袭领地上的冒犯者尖啸了一声。————石崖回旋起这恐怖的怪叫,像寡妇的魂在凄厉地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