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胡三元时,好多人又笑。说胡三元今天真正像在演戏,不知道,还以为是故意化妆成非洲黑人。他头昂着,白牙龇着,用法律术语讲,“有逗人发笑故意”。大家就又把她舅在游街示众路上,还有在会场里各种表现议论很久。最后有人说,胡三元今天回去,搞不好要挨尅,说他破坏大会纪律呢。又有人说,脸是让土炮炸成那样,人家胡三元又没故意做鬼脸,挨啥尅哩。
这天晚上,易青娥是回宿舍睡。她想故意看看,她舅没枪毙,看她们都咋说哩。宿舍人,确都正在议论她舅事。说把人都炸死,为啥不偿命呢?见她回来,也就都不说,改说里边那个女犯人。易青娥始终没发现,里边还有个女犯人。无论从衣裳还是头发,她都没看出来。但她们说,那个女犯人穿男犯人样灰衣裳,头发也剃,几乎分不清是男是女。当现场宣判说,这人“性别,女”时,底下还哄哄阵,都表示很惊讶。女犯人犯是盗窃罪,偷邻居家化猪油五斤;鸡两只,鸡蛋说若干。偷生产队苞谷种二十五斤;洋芋种四十斤;红苕种四十七斤。还偷公社厨房腊肉块;大米六斤;盐六斤;菜籽油斤八两。偷公社干部粮票四十斤;布证丈四尺;棉花证七两。还偷派出所门口晒两床被子;条单子;个枕套。反正是个惯偷,判七年,都说活该。有说:“小偷就应该枪毙,害死人。”议论着议论着,楚嘉禾就说:“看这四十六个人都应该毙。就不应该把坏蛋留在世上。留下任何个,都会成祸害瘟。”易青娥感到,楚嘉禾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
大家都睡,易青娥眼睛还大睁着。不管咋议论,她心里觉得,这天是她活得最好天。舅没有死,这是大事,是天大事。并且她跟舅还照面。她听广播,说犯人家属是不许跟犯人接触,接触也是犯法事。可她硬是跟舅接触,舅还把她看半天。她感到可满足。不管别人怎说、怎看,她对今天这四十六个人,心里都觉得是可怜。也许这是反动思想,是坏人想法,但她心里就是觉得这些人很可怜。
多年后,当她成省城明星忆秦娥时,好多次慰问演出,她都主动要求去监狱,给犯人唱戏。尤其是死刑犯。她几次去唱,都唱得死刑犯泪流满面。
这天晚上,都后半夜,院子里突然有人耍酒疯。水池子上灯泡,被扔块砖头上去砸。办公室窗户玻璃也砸。有人劝说,越劝还砸得越凶,后来连办公室门都砸烂。易青娥听见,发酒疯是郝大锤。
听说郝大锤直跟她舅关系不卯。她舅压根儿就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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