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说:“我跟你娘在广播上都听到了,说判了五年?”
还没等
来信。舅领她走时,跟娘和爹都交代过的,说:家里只要没死人,就少绊扯娃回来。说进城学戏,就一门心思学戏,别有事没事分娃的心,进了县城有他呢。舅还说了,写信他也懒得回。实在有大得不得了的事,就到公社打电话。说是要县剧团的胡三元,公社人会给这个面子的。但轻易不要打,要打,除非就是过不去的大事。因而,这一年多,家里既没来信,也没打过电话。易青娥心里还怪着娘,怪着爹,怪着姐:难道真的把招弟忘得这彻底,这干净的?问都不问一声了。要是招弟死在外头了呢?想着想着,她心里还特别难过,一路走,一路眼泪汪汪的,连路都看不清楚了。
易青娥是走惯了山路的人,那时晚上生产队分苞谷、分洋芋、分红苕,也都是从这架山跑到那架山上去分的。爹去,娘去,姐去,她也没少去背过。一回能背半挎箩。最多一回,还背过四十多斤黄豆秆子,回去垫猪圈的。走山路也不怕,一是唱歌子,给自己壮胆。二是要利索,大路小路来回穿。要是晚上,一定要点火把。耳朵还得特别灵醒,一听到身边有动静,是人,就麻利喊爹喊娘,让他们走快些,来人还以为附近有大人跟着呢。要是野兽,就拿火把朝上逼,啥厉害的家伙,见火都能吓跑了。因此,易青娥又点着了火把,一路向山顶上走。这一晚上,什么也没遇见。
她到家时,已是后半夜了。
易青娥走到门口,先是听到几声小娃的哭闹,她还有点不相信,这会是自己家里传出来的声音。仔细一听,娘还正在哄这个娃呢,爹也在咳嗽。她就敲起了门。爹问是谁,她说:“我,招弟。”爹把门打开了。
煤油灯下,她看见娘头上扎着一个帕子,怀里抱着一个月毛子,是才生了娃的样子。
娘问:“你咋这黑更半夜回来了?是……遇啥事了吗?”
易青娥再也忍不住,就一下扑到娘的膀子上,号啕大哭起来。爹给她递了热毛巾,她也没擦,就那样放声哭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就想哭,放大声音了哭。哭了好半天,把娘怀里的娃,都惹得哇一声地大哭起来,娘才说:“别哭了,你弟弟还没满月,你这一哭,看把他吓的。夜半三更的,哭着也招鬼呢。”
易青娥这才明白,娘和爹,把她姐叫来弟,把她叫招弟,就是为了再生一个儿子,好给易家传宗接代的。没想到,她走才一年多天气,还真招来弟弟了。也难怪没人操心她了。她慢慢抽搐着,想不大声哭了,但情绪还是激动得一时半会儿平复不下来。
爹就问:“是不是你舅出事了?”
易青娥哭得两眼像红桃子一样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