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让劳拉痛苦不堪,痛苦的绝大部分源于缺乏,源于她不再拥有的事物。烧灼般的干渴烤干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寒冷渗入骨髓,任何热量都无法令她感到温暖。有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想:火葬柴堆上噼啪作响的火焰会不会让她感到温暖,地底柔软泥土做成的棕色毯子会不会让她暖和起来,冰冷的海洋会不会平息她的干渴⋯⋯
她突然意识到,房间里并非空无一人。
三个女人并肩坐在一张陈旧的沙发上,好似某些怪异艺术展上的一组展品。沙发面料是破旧的已经褪色的棕色天鹅绒,一百年前
层深橙红色的光芒笼罩山脉。月亮越升越高,体积随之缩小,月光也变成苍白色。最后,月亮如同灯笼一样悬挂在高高的天际。
如此多的人都在这里等待,在月光下,在远望山的山脚下,他们耐心地等待着。
劳拉渴了。
活着的人会在她的脑海中燃烧,有时候像蜡烛一样安静,有时候却像熊熊燃烧的火炬。因此,她很容易就能避开他们,也很容易就能找到他们。可是,影子却燃烧得那么奇怪,高高地吊在那棵树上,发出属于他自己的光。
那一天,他们两人手牵着手步行时,她责备过他一次,说他并不是真正地活着。或许,她是希望能看到他因感情激动而迸发出的火花,看到她所嫁的那个男人是真正的男人、充满生命活力的男人。可惜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走在他身边,一心盼望他能理解她对他说的话。
现在,影子吊在树上奄奄一息,却爆发出完完全全的生命活力。她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衰弱下去,但同时又前所未有的专注与真实。他请求她留下来陪他,待在这里度过整晚。他原谅她了⋯⋯或许原谅她了。原谅不原谅都没有关系。她只知道一件事:他已经改变了。
影子让她到农舍里去,说她们会给她水喝。可是,农舍里没有灯光,她也感觉不到有人在里面。不过,他说过她们会照顾她。她推了一下农舍的门,门自己打开,生锈的门铰链抗议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她左肺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东西爬行蠕动着,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发现自己走进一道窄窄的走廊,前面的路几乎被一部布满灰尘的大钢琴完全堵死了。房子里有一股陈旧而潮湿的味道。她绕过钢琴,推开另一道门,结果走进一间破破烂烂的客厅,里面摆满摇摇欲坠的家具。壁炉架上有一盏油灯在燃烧,下面的壁炉里烧着煤炭,但刚刚在屋外,她既没看到也没闻到烟味。她感觉燃烧的煤炭并没有让房间暖和起来,不过,劳拉更愿意把原因归咎于这栋老房子本身,因为它实在过于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