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6 / 7）

龙宝想想说，其实又有什分别。老虎若是不吃人，只顾上睡觉，便也是只猫；猫要是急，厉形厉色，毛竖起来，凶得也像只老虎。只是大小不同罢。

傍晚时候，人们看见个拎着纸鸢，从四声坊走出来。那虎头纸鸢栩栩如生，斑斓得将这晦暗秋景染出道明黄。

龙师傅制好风筝，因为及文笙身长半，拎得有点吃力。秋风起，闻得见粉彩和白胶新鲜味道。风鼓荡风筝翅膀，呼呼作响。虎头硕大眼睛

并赠予你。接过来，也吃惊，这册上分明写着《南鹞北鸢考工志》。便说，曹霑《废艺斋集稿》，坊间俱说已经失传。先生何以藏有卷。他哈哈笑，说，果真未看错，你是懂行。原是安徽旧书肆得见，另有册《蔽芾馆鉴印章金石集》，皆残破不堪。录这册给你，便是物得其所。

文笙默默地转过头，看着绘在墙上文字。龙师傅手上没有停，接着说，这册在手中已有九年，烂熟于心。如今手艺琢磨，多半得益于此。曹雪芹通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卢老爷对有“鱼渔俱授”之恩，报之不尽。当年问他何以为报。他便说，待到笙少爷你第个本命年前，当面为你制上只虎头风筝。这践约等九年。如今见着少爷，也算遂心愿。

文笙有些发呆，像是在听关于个很遥远人故事。然而这时，他心上动，涌上种很浓烈东西。他问，师傅，爹可曾对你说起过？

龙师傅摇摇头，卢老爷怕是没来得及说。这风筝岁只，话都在里头。

好，扎成这样，算是有个“中正平直”。龙师傅满意地剪断牵在膀梢线头，将糊上棉纸风筝骨架举起来。

龙宝带回许多点心，打开，有些文笙没有见过名目。文笙心中黯淡，还是拣起个慢慢咀嚼。龙师傅说，少爷先吃着。便又掀起帘子进里屋去。

许久没有出来。文笙便问，龙师傅在里面做什呢？龙宝便说，自然是上色，爹绘纸鸢时候，是不与人看。也看不得，要到再大些他才教。不过些门道是懂得，像什“繁而不烦，艳而不厌”。文笙说，教这些，是“纸上谈兵”。龙宝说，是不懂谈什兵，可这些墙上都写着。识字都从这些得来，爹个字个字教认。

文笙沉默会儿，说，都记不清爹模样。

龙宝也不知该说什，便说，你别看有个爹，娘是早没有。他很不容易。

这话并没有安慰文笙。他笑笑，说，龙宝，你知道。娘跟说，爹给第只虎头风筝，是他自己上色。娘说，不像老虎，倒像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