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明焕木木地站着,对他点点头,算是谢过。他又走到面前,低声说,今日方知,叶夫人与冯夫人是同胞姊妹,果然门两巾帼。
慧月并未抬下眼睛,语气清淡,中佐有心。只是妹妹命苦,看不到冯家重振家声。只盼自己这把年纪,还赶得上为中佐与同袍送行。
和田喉头动动,目光与慧月眼睛撞击,在这年老妇人坚硬视线中收回。他并拢双脚,对慧月行个军礼,转身离开。
到黄昏,仁桢在蒲团上跪许久,已有些倦。礼数上,却仍然谨然恭敬。她对着个宾客行礼,却被仁涓扯下衣角。抬起头来,看到个穿着黑色丝绒旗袍女人,向母亲遗像鞠躬。仁桢心里颤,禁不住看父亲。明焕仍是木然。言秋凰梳个紧实发髻,原来竟有这样宽阔额头。仁桢愣愣地看她走向自己,说,叶太太,桢小姐,多珍重。仁桢正要谢她。却听到仁涓低沉声音,似乎正由齿间铿锵而出:先母未过头七,你未免太心急。
言秋凰褐色眼眸闪烁下,并未说什,只对她们浅浅地鞠躬。
见识,只是心里怕,不知怎样开口。
慧月便不说话。窗户外头雨住,天际竟有云霞,在灰色云霾上勾勒出浅浅线光。说,如今,对姐姐,却不得不开口。这走,剩下个老头子,个小闺女,都不是冯家人做派,让放心不下。
不等她说完,慧月便肃然道,你那个老头子,是管不,也不想管。这回来之前,已经打定主意。桢儿将来,就是亲闺女。
凄然望眼姐姐,又望望仁涓,眼里头有丝暖。手放在慧月手里,紧紧。
正月二十时候,过世。底下人都说,四太太真是仁义,过年关才去,是不想扫大家过年兴。
在慧月主持之下,丧事办得排场,却并不铺张。来吊唁人,络绎不绝,竟比先前拜年人,还更多些。慧月才知道,几十年,妹妹不声不响,竟攒下这样好人缘。
灵堂上,紧挨着灵牌,摆着生前用过木鱼和佛珠。檀木念珠,隐隐散发着青黑光。还摆她张照相,是仁涓主张。这张照相浅浅笑,目光祥和安静。原是张全家福,要用在明焕五十岁寿辰。那是仁珏要出阁年,终于没用上。
仁涓与仁桢,站在大哥与三哥身后,身孝服,给过往宾客行谢礼。这时,灵堂外传来响亮军靴顿地声音。就看见袭戎装日本军官走进来,是和田润。宾客相觑,纷纷侧目。有两个,当即起身告辞。
和田站得笔直,对着灵位,深深鞠三个躬。
转身对明焕说,四老爷节哀,夫人生前懿德积善,必早登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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