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响在得月阁,很快便也驾轻就熟。
对这里,他有种莫名熟悉。这熟悉又是他所不自知。自然不是因于人,而是来自周遭环境、陈设和器物。当他意识到这点,才发现师父叶七,是将安铺自家厨房,复制成个具体而微得月阁后厨。灶台方向,大案摆放位置,乃至挂墙蒸笼样式与模具雕花,竟然都如出辙。
在劳动间隙,阿响看着墙上道自天花板蜿蜒而下裂痕,有经年潮湿沁润,而显出淡青色翕张。他分不清,这潮湿,是来自西关雨季,还是每日氤氲在后厨蒸汽。他深深地吸口气,那温暖而湿润、麦粉在发酵后丰熟气息,霎时充盈他鼻腔,继而流向全身。那气息是浓郁,因为混合众人汗水,甚至有些重浊。但在这阔大后厨中,瞬息便也弥散开来。这与他在南天居排场,更是不同。阿响不知道,有种东西在他体内悄然滋长、膨胀,甚而渐渐让他贪恋。而这正是他师父叶七曾极力回避。他又深吸口气,想,师父怎舍得离开这里呢。
韩师傅很少出现在大厨房。有时他过来,在某个灶台前站定,便有人自觉地搬来只小凳。扶他站上去。他凝神片刻,会皱眉,突如其来地揭开蒸笼。将笼盖扔在边。没有人再敢将笼盖盖上,这笼点心就算是废。有时,他紧皱眉头,会慢慢舒展开。那上笼师傅,便松口气。
当看着他那孩童般背影,步伐庄重地走远。人们才开声,有
,你就留下吧。这近来人手不够,你兼做小按,包食宿。
阿响想想,终于说,韩师傅,你认识音姑姑吗?
韩师傅笑笑,什阴姑姑、阳姑姑,唔知。
阿响说,这人和师父认识,经常往来广州和南洋,做瓷器生意。想找她。
韩师傅收起笑容,沉默。许久后,他开口道,个手艺人,有自己本分。不该看别看,不该问也别问。你师父就是看得问得太多,累自己,走火入魔。
他“噌”地下,利落地跳到地上。在大案旁铜盆净手,顺着那木梯登到树桩上,两只脚便稳稳地站在两个凹陷下去脚印里。可见他踩在这年轮上,已经许多年。
阿响见他拎起那只面团,重重地甩在案板上。几经摔打,面团下落声音更为沉钝。其中力道,甚至让阿响感觉到脚下震动。
韩师傅说,你先走吧。
阿响对他鞠个躬,转身往外头走。然而,他忽然回过身,对韩师傅说,那块月饼,是整。
韩师傅头也没抬,又是面团落在案板上“砰”声响。他说,知道,这块饼里少味,叶七可不是个粗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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