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从柜子里取出盒卷宗,说他四八年底从香港回来接手老潘工作,就开始秘密寻找林楠笙。他不相信像林楠笙这样—个特工会死在过封锁线时候。
林楠笙说,你就不能当真死吗?
纪中原摇摇头,打开那盒卷宗,让林楠笙自己看。这些都是下面报上来材料,都是他在斜塘镇上举动。原来,早在半年前林楠笙就已经被监控。检举他是镇上名保长。他曾是保密局培养外围人员,曾在上海远远地见过
现在解放,为什不回家乡?
老家没人。林楠笙说,三七年轰炸时,家就没。
年轻军人放缓口气,说,婚姻状况。
林楠笙看看办公室里老师们,垂下眼帘,说,丧偶。
事实上,这年多来不是没人给他做媒,战争留在天底下最多就孤儿寡母。林楠笙却都谢绝。他对每个人都说同样句话——这样挺好,就不去拖累人家。
上海解放消息是从队溃败国军士兵嘴里传开。他们在抢劫镇上米行、肉铺、糕饼店与成衣铺后,叫嚷几句要上山去打游击,就匆匆离开镇子,消失在水网如织平原尽头。斜塘镇很快恢复平静,几乎跟以往日子没有什分别。林楠笙每天照常去圣类思中学上班。现在,他已是那里最受欢迎历史兼英文教师,就像许多流落到这个镇子上男人与女人们样,他们都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家乡。
这天,校长忽然闯进他课堂,说,工作组同志来,在办公室等你呢。
来找林楠笙是两个年纪比他学生大不多少年轻人,穿着黄军装,戴着黄军帽。他们是来重新登记户籍。见面,其中个就说,姓名?
林秋明。
出生年月?
斜塘镇人都觉得林老师是眼界高,看不上那些没文化女人。可是,只有林楠笙自己心里清楚,他在这个世界上日子不多。他身体在夏天已经感觉不到炎热,到冬天同样感觉不到寒冷。
这年元旦前天,没风没雪,天却冷得出奇,家中水缸里都结上厚厚冰层。林楠笙爬上竹梯,帮着门房刚把盏红灯笼挂在校门口,就看见辆军用吉普扬着路尘土驶来。
两个小时后,这辆车载着林楠笙同样路尘土地离开斜塘镇,在路上整整走半天,开进上海市区时已是华灯初上入夜时分。
林楠笙在上海市公安局间办公室里见到纪中原时,淡淡地说,你何必费这大劲找来呢?
纪中原穿着黄呢制服,可怎看仍像是当年篆印师。他笑着说,们找你快两年。
九二年十月十九日。
籍贯?
浙江富阳。
怎到这里?
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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