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莫吉廖夫停留时,我的孩子开始去上学,他第一天从学校回来时满脸泪水。他们要他坐在一个女孩旁边,那女孩却不愿意,说他有辐射。我的孩子读四年级,他是班上唯一从切尔诺贝利来的。其他孩子惧怕他,他们都叫他“亮晶晶”。他的童年就这样提早结束了。
当我们离开皮里亚特时,有一列军队与我们反方向而行。我看到来了那么多军车,这才开始感到害怕。但我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眼里满是泪水,四处寻找食物。我抱着孩子入睡,使他安静,但身为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却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到基辅时,我们都领到了一些钱,但我们什么都买不到:有数十万人离开了家乡,他们早已把所有东西买光吃光了。在火车站和巴士上,很多人当场就心脏病发作或中风。我母亲曾经救过我一命。她现在年事已高,好几次都变得一无所有。第一次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她的牛、马和房子都被人夺走了。第二次是一把火,她从火场里唯一救出的就是我。现在她说:“只要我们还活着,这一切都会熬过去的。”
我还记得一件事。在巴士上,大家都在哭。一个坐在前面的男人对着他妻子大吼:“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这么蠢!其他人都带了该带的东西,而我们却只带了这些三升的空罐子!”
那位妻子说,既然要搭巴士,不如顺道带一些空罐子给住在途中的母亲。他们的座位旁摆着装得满满的大袋子。一路上,我们不时被这些袋子给绊倒,他们就带着这些空罐子来到了基辅。
现在我参加了教堂的唱诗班。我开始读经,上教堂——只有在这里能听到人们谈论永恒的生命,这样的言语可以安抚人心。你会很渴望听到这样的话语,这是在其他地方听不到的。
我时常梦想着,能在皮里亚特的阳光下和我儿子一同骑马。那里现在是一座空城了,但我们仍骑着马欣赏着玫瑰。皮里亚特有很多种玫瑰,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玫瑰。我还年轻,我的孩子也还年幼。我深爱着他。在我的梦想里,我已经忘却了一切恐惧,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娜杰日达·彼得罗夫娜·维戈夫斯卡雅,从皮里亚特撤离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