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他们进入郁郁葱葱的肯塔基州。加满油之后,他把车开到加油站后面休息区的最远端,停车吃饭。奥多钻出车厢,爬上一棵树。一开始彼得如释重负——猩猩终于不在眼前了。随后却意识到自己无法让他下来。他担心奥多会跳到相邻的树上,越跑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但是猩猩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他只是凝视着触手可及的森林边缘。他似乎沉醉于这片树叶编织的天堂。一只漂浮在绿色海洋上的黑猩猩。
彼得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没书可看,也没心情听广播。他在后座上打了个盹儿。他想起了克拉拉,想起自己执迷不悟的儿子,想起他弃之如敝屣的往日生活。他去加油站买了食物和水,坐回车里观察加油站的格局——曾经光鲜、如今已暗淡无光的主楼,宽阔的柏油路面,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休息区,森林的边缘,奥多栖身的大树。然后他专注地望着奥多。
只有孩子们注意到了树上的猩猩。当成年人忙着上厕所、给汽车加油、为家人买食品的时候,孩子们四处张望。他们咧嘴大笑。有的孩子指着树梢叫父母看。他们只得到一个漫不经心的空洞眼神。离开时,孩子们向奥多挥手作别。
五个小时之后,天色渐暗,彼得依然抬头望着猩猩。奥多没有忘了他。只要加油站没什么风吹草动,奥多就会低头看他,怡然自得的神情与彼得相仿。
黄昏时分,晚风微凉,猩猩还是不下来。彼得打开后备箱,取出他的睡袋和奥多的毯子。猩猩呼呼直叫。彼得走到树下,把毯子举起来。那家伙爬下来抓住毯子,然后爬回树上,把自己舒舒服服地裹起来。
彼得在树下留了水果、抹了花生酱的面包片和一壶水。天黑以后,他在车里躺下。他已经精疲力尽。他担心奥多会在夜间逃走,但更糟的是他可能会攻击人。进入梦乡之前,他欣慰地想到一件事:今晚或许是奥多离开非洲之后第一次睡在星空下。
清晨,水果和面包片不见了,水壶也空了一半。彼得下车时,奥多也从树上爬下来。他朝彼得举起了双臂。彼得坐在地上,他们拥抱在一起,互相梳毛。彼得给奥多巧克力牛奶和鸡蛋沙拉三明治当作早餐。
在沿途的另外两个加油站,他重复着同样的树下过夜模式。彼得两次给航空公司打电话,花钱改签了机票。
在白天开车穿过美国的途中,他发现自己不时扭头看一眼他的乘客,一次次惊讶于自己与一只黑猩猩同车。他也发现:奥多在观察窗外掠过的风景之余,也会做同样的事——不时扭头看他一眼,一次次惊讶于自己与一个人同车。就这样,在彼此之间不断的惊叹中(也掺杂着一丝恐惧),他们到了纽约。
越接近城区,彼得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