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后天死都不知道怎死,凭什睡得着?”
“最不济象,事无成,就这老死。可凭什睡不着?”老头儿不依不饶。
“没心思跟你老糊涂扯。”
郝兽医在黑暗中苦笑,“你睁着眼吧?你闭上眼。”
“闭上也睡不着。”说。
老头儿摇摇头,“你要不遂愿啦,那家伙属四脚蛇,伤肉不伤骨,拿签子蘸药捅进去就好,连他和英国人拌嘴都不耽误。”
“他又在跟英国老泼皮拌嘴呢?”开始往起里爬,和英国人吵架是愿意做事情,但被郝兽医拉住。
老头儿拉住,“得得。老泼皮明说不欢迎没有绅士风度翻译,而且弄来个很有绅士风度翻译。死啦死啦也说让你好好躺着,明天再三米以内。”
于是又躺下,躺在板条箱上,老郝躺在箱子下。
“你真相信他?”问。
如泣如诉。
行伍多年,最恨事就是打鼾。家父要求寝食无声,打小就家法高悬,揍得对睡觉和吃饭都有下意识厌恶。
拼命跟自己说这觉来得不易,从登上飞机就进入个疯人世界,疯子累倒地就睡,们却又得疯又得清醒……可世界上骗不来有几件事情:心安理得、诚实、天真、睡着。
看着郝兽医从漆黑里摸过来,会儿撞箱子,会儿绊板子,他背着给他医药箱,就算伸手就能够着们这帮躺着家伙,可刚从外边有亮地方来,老头儿在这黑过头地方仍得摸索。
轻轻嘘声,于是郝兽医摸上脸。
“你闭上。”
闭眼,瞬间脑子里充满血肉横飞,马驴儿在机枪弹冲击力下飘走,连长在烧,迷龙抱着李乌拉尸体站在浅滩,死啦死啦像个猿人样挺着
郝兽医答非所问,“信不信由你。他在跟英国人要医生,治你腿。不是这样医生,是像样医生。”
沉默,在沉默中摸索着腿,“这是谁腿?忘球。”
郝兽医叹口气,“睡吧睡吧,这年头谁又还记得个什?你看老子,被你们死丘八裹进来打仗,就成个浮萍命,就心里记得自己个根。”
“他妈睡不着。”说。
“年纪轻轻,你凭什睡不着?”
“那是鼻子眼。”说。
“对不起对不起。”他摸索着坐下来,“英国人这给找啥鬼地方?黑得跟娘肚子里似。”
“仓库啊。放们这帮野人到处乱跑要丢他们英国面子,老绅士说不定还真在想法给们塞回娘肚子呢。”
老头儿嘿嘿地乐,“那敢情好。那就回西安。”
“给死啦死啦治肩膀啦?你加把劲儿把他治死好吗?像对们样。”问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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