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说:“你走你的,我自己想想该怎么劝吧,你别管了。”
秉昆说:“今年春节更得聚了,还在我家,我负责通知。”
国庆说:“别聚了。前几天我碰到德宝,聊到春节聚不聚的事,他说还聚什么呀,一个个活得苦哈哈的,有今儿没明儿,聚一起说什么啊?光借酒浇愁不说话啊?我的意思也是别聚了。这一冬天我和赶超都没活干,都成了靠老婆挣钱养家的人,赶超又摊上不幸的事——反正我俩肯定没心思往一起凑了。”
秉昆怔了半天,只得说:“那听你的。”
三十儿晚上,郝冬梅和周蓉一家三口来到了秉昆家。
除了不忍也不敢丧尽天良以病害人,可以说那几年阔女人般的生活过得随心所欲,花钱如流水。最后一页纸上,她还写道,往后的中国,老百姓可能活得会好点儿,能像我这样潇洒活上几年的人肯定会多起来!
孙赶超突然撕起妹妹的遗书来,边撕边恨恨地说:“她怎么连一句对不起她哥她爸妈的话都不写?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国庆说:“这是遗书啊,临死前写的呀,你当哥的就别挑她的错了。”
他要制止赶超,秉昆却说:“撕就撕了吧。”
秉昆和国庆终于将赶超哄上了炕,赶超在中间,他俩一边一个,都没脱鞋,就那么头朝里脚朝外地讨论该怎么办。最后他俩帮赶超做出决定:第一,必须瞒着他老父母,否则真会要了二老的命;第二,必须瞒着于虹和儿子,于虹知道了就等于儿子也知道了,姑姑因艾滋病而z.sha这种事,很可能一下子摧毁了孙胜的自尊心;第三,也别报案,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报案必然传开,想瞒也瞒不住了。
冬梅初一晚上的火车,她要去北京和周秉义一块儿过春节。
蔡晓光初一晚上要带周蓉和周玥回湖北老家——他父亲有个遗愿,能有一天将
那天晚上,国庆和赶超先后和衣入睡,秉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长久地想着自己和朋友们的关系。当年的所谓“六小君子”之中,吕川走了,龚宾疯了,酱油厂卖了,唐向阳上了大学,曹德宝和春燕住到城里去了,进步也重回军转民以后的那个厂,实际上来往少多了。倒是自己与国庆、赶超因为住得较近,他对他俩有过帮助,他俩又是知恩图报的人,反而是朋友中关系最亲近的了。他在狱中十二年,他俩一块儿探望的次数最多。想到这一点,他不禁对赶超心生怜悯:要他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是多么冷酷无情的主意啊!
一大早,国庆将秉昆送出门时,赶超仍一动不动躺在炕上,不知是睡着,还是闭眼躺着。
秉昆小声说:“他醒了,你还得劝劝他。”
国庆说:“怎么劝?”
秉昆张张嘴,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