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怎么不接电话呢?”
晓光低声说:“正哭鼻子呢。”
“你欺负我姐了?”
“怎么会!爱她还爱不够呢。她刚从一本杂志上读完了一篇文章,就与我讨论起来。讨论深了,她就哭。你老姐那人你还不清楚?她不是那种只做看客就行的中国人,她对国事忧虑惯了……我会哄好她的。”
“什么杂志?”
“冬梅姐,再见了。”
“再见。”
他们说了几句话,各走各的了。
秉昆穿过步行街走到公共汽车站时,不知不觉流泪了。
那天,他意识到了一个明确的事实——郝冬梅是他嫂子的这一层关系,历史地彻底结束了。对于他姐周蓉也是如此。因为哥哥周秉义的离世,他们和曾经的嫂子再不会有待续的往来了。如同两条道上的车,扳道工任性地扳了一下道岔,互相挂行了几十年,而现在分开了,各上各的道了。
昆,你穿得太少了吧?”
那时已是十一月中旬,天气转冷,树叶已经落光,步行街上黄叶遍地,稍显萧瑟。秉昆为了帮着干活方便没穿棉的,外衣里边只穿了一套秋衣秋裤。上午天气还不是多么冷,下午一起风,他觉得确实穿少了,一站住,感觉更冷了。
他说:“出门时,没想到下午会这么冷。”
郝冬梅见他肩上挎着工具袋,穿身工作服,奇怪地问:“你又干临时工了?”
他如实相告,自己去儿子周聪家帮忙了。
“不告诉你,不希望你也成为看那种杂志的
周秉昆一回到家,立刻将自己关在一间屋里,一页页翻着姐姐的长篇小说《我们这代儿女》。姐姐送给他后,他还没认真看过。他想知道,姐姐是否也意识到了他所意识到的改变。如果小说中没写到,他会对姐姐的小说失望的。
他不吃晚饭,就那么查账般地翻看着。终于在小说的下部中,他看到了这么几行字:
婚姻的关系,自然是有缘分在起作用的。所谓缘分,乃是由家庭的社会等级作为前提的。超等级的缘分不具有普遍性,大抵是由异常时代或郎才女貌所导演的——我哥哥和我嫂子的婚姻便是如此……
这时快晚上九点了,他没能忍住,连续拨打姐姐周蓉的手机。打了几次也没有打通,他更欲罢不能,拨打了姐夫蔡晓光的手机。
蔡晓光立刻接听了。
郝冬梅没向他介绍第二任丈夫,大概认为他心中有数,没介绍必要。她也没问周聪情况。她一叫他的名字,第二任丈夫显然已猜到他是谁,朝他点一下头,先往前走了。
二人互相看着,一时无话可说。
“我过几天就要出国了,以后多数时间会住在国外。”
“冬梅姐,多多保重,我会经常想你的。”
“我也会经常想你的,别冻着了,快走吧,打车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