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写在各种稿纸上,大部分写在纽约文具店出售笔记本上,封皮留着价目贴片。木心讲究衣物用具,却不介意使用廉价本子写作——以繁体字工整抄正稿面,落笔矜矜,清雅优美,草字疾书稿本则布满涂改;他会在每行白话诗尾端核算字数,斟酌节奏。可恼是,每首诗、每短句、每篇稿子,至少重写四五遍,分布在稿本不同页面,实在难以判断究竟哪篇是他所满意正稿。
年迈后,他字迹缓缓变化:越新世纪,笔画歪斜,气息愈见虚弱;整个九十年代,落笔矫健,神完气足,或是米粒大小正楷,谨严而端正,或纵笔行草,字词与行距密不透风,任意写满纸页正反面;好几个本子才写三五页,整册空白着,大量本子则是全部写满,写满,还在篇幅间横竖添加——九八三年与先生密集交往,亲见他恢复写作后头批原稿,此番搜寻,未发现:没有《明天不散步》,没有《哥伦比亚倒影》,也没有《温莎墓园》。
“又写好篇呀。”他在电话里说。那些年,隔三差五,木心就来报告。
“哦,不得,你凶……”“凶”,沪语即“厉害”意思。
“像煞摊大饼,又是只!”
“写得怎样?”
“可以呀,还可以。”
会面地点通常三处:是当年们“留学”之地,曼哈顿七大道57街“艺术学生联盟”咖啡馆;是过学校北端中央公园;若在冬季,木心便来寓所。现在想想不可信:那些年,竟连连看是先生手稿。头几回,他如孩子般脑袋凑过来,从第行开始陪读,点明若干潦草简笔字,三言两语解释所不识不懂词,便催往下读——看画读文,是会叫唤:“啊呀木心,这句好!”他回应,或是急速退回上身,瞪眼瞧着,忍着笑,竭力正色道:“呶——呶——呶,看出来呀!”……或是怔,喃喃地说:“噫,你怎会晓得?你怎也懂?!”
这样概率不很多,多是瞧越过他所得意段落,便止住,手指点着稿面某处:“看这里呀,看见吗?”于是自己念起来。什句子呢,年头委实久,不能记得。其时三十出头,木心五十八九。
有几篇稿子经无心撩拨,而他果真写——去林肯中心,说,音乐会场咳嗽,没本事写吧。散场,他还记得,喃喃地说:“咳嗽倒是不好写。”于是有《S.巴哈咳嗽曲》。新春,中央公园繁花盛开,木心缓步说出花草名目。说怪,美国花不香,你怎写?!他作状嗅花,忽而神色飞扬:“杭州桂花开出来,喔——呦!胡天野地,香得昏过去!”几天后,写成《九月初九》——写成,急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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