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房东,林立成不想跟中国人住太近,却又不敢住太远,房子是一栋townhouse的三楼,他不想走前门和楼下住户遇上,就总爬防火梯上下,三年里他一次也没有在这附近遇到过什么人。林立成希望自己遇到人的时候已经完全准备好,在法拉盛以外的地方,他总是准备好的。
窗外有一棵高大椴树,春末开出满树小白花,花香有点像四川老家的茉莉,林立成一直没有回去过,他其实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去,但经历类似的人都说不行,他就懒得往返几次中国大使馆。他根本不想去曼哈顿,他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那么想回去。大使馆在42街的尽头,正对着那艘航空母舰,林立成去年才知道它叫无畏号,也是前一个女人告诉他的,纽约的中国女人好像知道一切:百老汇的音乐剧,大都会的特展,42街的苏格兰菜。有一次早上做完爱,女人一边穿内衣一边说:“我们今天下午去看无畏号好不好,那边上有家川菜馆很好吃,回锅肉是用蒜苗加青红椒炒的,泡菜里有鲜菜头。”林立成漫不经心抽烟,又漫不经心嗯嗯啊啊了几下,但最后还是在家看盗版电影,留在法拉盛吃了晚饭,法拉盛有朵颐和川霸王,哪里的回锅肉不是蒜苗加青红椒,哪里的泡菜没有鲜菜头。女人没有说什么,闷声吃完饭后就回了家,没有继续住下去,林立成后来才想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不再说话,好像每个女人到了一定时候,都不再说话。
其实也没有怎么缺过女人。刚开始几年,从中国来的学生广受欢迎,美国太平静,稍微有点起伏的故事都成为春药。在哈佛当一年访问学者,林立成有好几次机会,三十多岁的犹太女人在他房间里谈阿伦特,谈完了一直不走,嘴唇嫣红,谈极权主义也像在号召接吻。林立成反复挣扎,终究是把她送下了楼,楼梯逼仄陡窄,林立成走在后面,高高看见她右边乳房上浮动的红痣,当然也有点后悔。但在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不能和别人一样,“别人”到底是谁,他又有点糊涂。后来中国男人的风头过了,从东欧进来的男人们开始讲柏林墙和七七宪章的故事,他们个子更高,有实打实六块腹肌,能用德语读里尔克和保罗·策兰的诗,马上成了一种更为猛烈的m;主春药。
二十三年里林立成有一次差点结婚,那时候他在旧金山,有人拿到美国国务院的一笔资金,成立了一个研究机构,这也是林立成在美国唯一真正拥有工作的两年,税后两千五,保险自理。他就一直没有买保险,他有来自法拉盛的板蓝根,一感觉发热就冲两包,肠胃不舒服喝半瓶藿香正气水。
胡敏之是加州伯克利的研究生,专业忘记是经济还是管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