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连忙把手挪开,我看他的表情,甚至想直接站起来,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我不想他继续讨论我的病情,于是主动问道:“老同学,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我发自内心地快乐,伸出手想把床头柜上的杂物推开点。王鹏赶紧过来帮忙,然后把果篮放在空出的地方。
“什么病啊?”
王鹏在旁边空出来的病床上坐下,看着我问。
我轻描淡写地说:“癌症。主要是癌症。”
王鹏点点头,想了想,才说:“这也没办法,想开点。其实癌症不是病,我看到好多得了癌症活好久的。”
同一个病房的病友去世了,氧气罩脱落。医生不愿意承认自己工作失误,说是病人自己拔了氧气罩,属于z.sha。
因为除了这个解释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八十多岁的老人,孤苦伶仃,从没有人来看望他,而与他同一个病房的病友——我——双脚瘫痪,无法落地,虽说就在隔壁,也无法伸手够到他的氧气罩。不是他自己,又能是谁?
但这件事没有声张出去,在医院的记录上,他是在睡梦中安然离开,寿终正寝的。作为一个已无法痊愈、不能再享受生活的老人,他的去世让所有人松了口气,可能也包括他自己。
倒是我,没有人可以聊天了。不按铃护士不会过来,没人来看望我,隔壁的床位空荡荡,房间狭小冰冷,空气中弥漫着病菌与死亡的气息,有窗,但窗外是更高的建筑,并没有叶子。
我才六十五岁,我已经六十五岁,我觉得这辈子到头了。生活早就已经摘掉了我的氧气罩。
“我已经活好久啦,差不多了,”我敲敲自己毫无知觉的腿,“并发症,好多器官都坏了,腿也没知觉了,医生跟我说活过春天没问题,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随时了吧。”
“哎,你别多想,还是得相信医生。”
“我是觉得,早晚是死,死在春天,挺好。”
“别说这么晦气的!”王鹏拍拍床沿,“我看你挺享受的啊,一个人独享一间房子,比我强多了。”
“本来是双人房,前两天死了。”
这一天,大概是傍晚时分,我如平日一样,躺在床上发呆(除此以外,我也没有其他事情能做了),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感到惊讶,一般来说护士不会敲门,今天怎么会这么有礼貌?我没有回应,然后门微微打开,一个光秃秃的圆形物体探了进来。仔细一看,圆形物体中央还是有一簇头发的,它们被发蜡黏合在一起,展示了主人优雅的倔强。
这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终于走了进来,打量着病床上的我,然后有点怀疑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几乎是同时,我也认出了他。
“王鹏,”我说,“你怎么来了?”
“老同学,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