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谎你,你跑出去看看就对了。”
他出去了半日,到上课的时候,也不进教室里来;等到午后一点多钟,我在下堂上自修课去的路上,却遇见了他。他的脸色更灰白了,比早晨我对他说话的时候还要阴郁,锁紧了的一双浓厚的眉毛,阴影扩大了开来,他的全脸部上都罩着一层死色。我遇见了他,问他早晨来的是谁
老朱!你大约也掉在恋爱里了吧?”
阳历九月初,我到了北京,朱君早已回到学校里来,床位饭案等事情,他早已为我弄好,弄得和他在一块。暑假考的成绩,也已经发表了。他列在第二,我却在他的底下三名的第五,所以自修室也合在一块儿。
开学之后,一切都和往年一样,我们的生活也是刻版式的很平稳的过去了一个多月。北京的天气,新考入来的学生,和我们一班的同学,都是同上学期一样的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朱君的性格却比从前有点不同起来了。
平常本来是沉默的他,入了阳历十月以后,更是闷声不响了。本来他用钱是很节省的,但是新学期开始之后,他老拖了我上酒店去喝酒去。拼命的喝几杯之后,他就放声骂社会制度的不良,骂经济分配的不均,骂军阀,骂官僚,末了他尤其攻击北方农民阶级的愚昧,无微不至。我看了他这一种悲愤,心里也着实为他所动,可是到后来只好以顺天守命的老生常谈来劝他。
本来是勤勉的他,这一学期来更加用功了。晚上熄灯铃打了之后,他还是一个人在自修室里点着洋蜡,在看英文的爱伦凯,倍倍儿,须帝纳儿等人的书。我也曾劝过他好几次,教他及时休养休养,保重身体。他却昂然的对我说:
“像这样的世界上,像这样的社会里,我们偷生着有什么用处?什么叫保重身体?你先去睡吧!”
礼拜六的下午和礼拜天的早晨,我们本来是每礼拜约定上郊外去走走的;但他自从入了阳历十月以后,不推托说是书没有看完,就说是身体不好,总一个人留在寝室里不出去。实际上,我看他的身体也一天一天的瘦下去了。两道很浓的眉毛,投下了两层阴影,他的眼窝陷落得很深,看起来实在有点怕人,而他自家却还在起早落夜的读那些提倡改革社会的书。我注意看他,觉得他的饭量也渐渐的减下去了。
有一天寒风吹得很冷,天空中遮满了灰暗的雪,仿佛要下大雪的早晨,门房忽而到我们的寝室里来,说有一位女客,在那里找朱先生。那时候,朱君已经出去上操场上去散步看书去了。我走到操场上,寻见了他,告诉了他以后,他脸上忽然变得一点血色也没有,瞪了两眼,同呆子似的尽管问我说:
“她来了么?她真来了么?”
我倒被他骇了一跳,认真的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