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去之后,我把枕头上罩着的一块干毛巾拿了起来,向头上身上盗汗未干的地方擦了一擦,神志清醒得多了。可是头脑总觉得空得很,嘴里也觉得很淡很淡。
月英拿了阿斯必淋片来之后,又坐落了,和我谈了不少的天。到此我才晓得她是李兰香的表妹,是皖北的原籍,像生长在天津的。陈莲奎本来是在天津搭班的时候的同伴,这一回因为在汉口和恩小枫她们合不来伙,所以应了这儿的约,三个人一道拆出来上A地来的。包银每人每月贰百块。那姥姥是她们——李兰香和她——的已故的师傅的女人,她们自己的母亲——老姊妹两人,还住在天津。另外还有一个管杂务等的总管,系住在安乐园内的,是陈莲奎的养父,她们三人的到此地来,亦系由他一个人介绍交涉的,包银之内他要拿去二成。她们的合同,本来是三个月的期限,现在园主因为卖座卖得很多,说不定又要延长下去。但她很不愿意在这小地方久住,也许到了年底,就要和李兰香上北京去的,因为北京民乐茶园也在写信来催她们去合班。
在苦病无聊的中间,听她谈了些这样的天,实在比服药还要有效,到了短日向晚的时候,我的病已经有一大半忘记了。听见隔墙外的大挂钟堂堂的敲了五点,她也着了急,一边立起来走,一边还咕噜着说:
“这天真黑得快,你瞧,房里头不已经有点黑了么?啊啊,今天的废话可真说得太久了,王先生,你总不至于讨嫌吧?明儿见!”
我要起来送她出门,她却一定不许我起来,说:
她什么时候进这房里来的?她们的病好些了么?接着就告诉她,我也感冒了风寒,今天不愿意起来了。
“你的那块缎子。”我又继续着说,“你这块缎子,我昨天本想送过来的,可是怕被她们看见了要说话,所以终于不敢进来。”
“嗳嗳,王先生,真对不起,昨儿累你跑了那么些个路,今天果然跑出病来了。我刚才问茶房来着,问他你的住房在哪一个地方,他就说你病了。觉得很难受么?”
“谢谢,这一忽儿觉得好得多了,大约也是伤风吧。刚才才出了一身汗,发烧似乎不发了。”
“大约是这一忽儿的流行病吧,姥姥她们也就快好了,王先生,你要不要那一种白药片儿吃?”
“您躺着吧,睡两天病就可以好的,我有空再来瞧你。”
她出去之后,房里头只剩了一种寂寞的余温和将晚的黑影,我虽则躺在床上,心里
“是阿斯必淋片不是?”
“好像是的,反正是吃了要发汗的药。”
“那恐怕是的,你们若有,就请给我一点,回头我好叫茶房照样的去买。”
“好,让我去拿了来。”
“喂,喂,你把这一包缎子顺便拿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