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我就向立在我旁边的她看了一眼,她却正同小孩子得到了新玩意儿还不敢去抚摸的一样,微笑着靠近了我的身边轻轻地问我:
“两枝竹上,写什么名字好?”
“当然是一枝上写你的,一枝上写我的。”
她笑着摇摇头说:
“不好,不好,写名字也不好,两个人分开了写也不好。”
,是我们方丈的师兄,年纪都快八十岁了,是从城里某公馆里回来的。”
城里的某巨公,的确是一位佞佛的先锋,他的名字,我本系也听见过的,但我以为同和尚来谈这些俗天,也不大相称,所以就把话头扯了开去,问和尚大殿上的嘈杂的人声,是为什么而起的。知客僧轻鄙似地笑了一笑说:
“还不是城里的轿夫在敲酒钱,轿钱是公馆里付了来的,这些穷人心实在太凶。”
这一个伶俐世俗的知客僧的说话,我实在听得有点厌起来了,所以就要求他说:
“你领我们上寺前寺后去走走罢?”
“那么写什么呢?”
“只教把今天的事情写上去就对。”
我静立着想了一会,恰好那知客僧向寺里去拿的油墨和笔也已经拿到了。我拣取了两株并排着的大竹,提起笔来,就各写上了“郁翁兄妹放生之竹”的八个字。将年月日写完之后,我搁下了笔,回头来问她这八个字怎么样,她真像是心花怒放似的笑着,不说话而尽在点头。在绿竹之下的这一种她的无邪的憨态,又使我深深地,深深地受到了一个感动。
坐上轿子,向西向南的在竹荫之下走了六七里坂道,出梵村,到闸口西首,从九溪口折入九溪十八涧的山坳,登杨梅岭,到南高峰下的翁家山的时候,太阳已经悬在北高峰与天竺山的两峰之间了。他们的屋里,早已挂上了满堂的灯彩,上面的一对红灯,也已经点尽了一半的样子。嫁妆似乎已经在新房里摆好,客厅上看热闹的人,也早已散了。我们轿子一到,则生和他的娘,就笑着迎了
我们看过了“御碑”及许多石刻之后,穿出大殿,那几个轿夫还在咕噜着没有起身。我一半也觉得走路走得太多了,一半也想给那个知客僧以一点颜色看看,所以就走了上去对轿夫说:
“我给你们两块钱一个人,你们抬我们两人回翁家山去好不好?”
轿夫们喜欢极了,同打过吗啡针后的鸦片嗜好者一样,立时将态度一变,变得有说有笑了。
知客僧又陪我们到了寺外的修竹丛中,我看了竹上的或刻或写在那里的名字诗句之类,心里倒有点奇怪起来,就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他也同轿夫他们一样,笑眯眯地对我说了一大串话。我听了他的解释,倒也觉得非常有趣,所以也就拿出了五圆纸币,递给了他,说:
“我们也来买两枝竹放放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