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也还过得去——好几年前,我曾经在一处市场上看见过她一眼的——故而高不凑,低不就,等闲便度过了她的锦样的青春。我在教书的学校里的那位名誉校长——也是我们的同族——本来和她是旧亲,所以这位校长就在中间做了个传红线的冰人。我独居已经惯了,并且身体也不见得分外强健,若一结婚,难保得旧病的不会复发,故而对这门亲事,当初是断然拒绝了的。可是我那年老的母亲,却仍是雄心未死,还在想我结一头亲,生下几个玉树芝兰来,好重振重振我们的这已经坠落了很久的家声,于是这亲事就又同当年生病的时候服草药一样,勉强地被压上我的身上来了。我哩,本来也已经入了中年了,百事原都看得很穿,又加以这十几年的疏散和无为,觉得在这世上任你什么也没甚大不了的事情,落得随随便便的过去,横竖是来日也无多了。只教我母亲喜欢的话,那就是我稍稍牺牲一点意见也使得。于是这婚议,就在很短的时间里,成熟得妥妥帖帖,现在连迎娶的日期也已经拣好了,是旧历九月十一。
是因为这一次的结婚,我才进城里去买东西,才发见了多年不见的你这老友的存在,所以结婚之日,我想请你来我这里吃喜酒,大家来谈谈过去的事情。你的生活,从你的日记和著作中看来,本来也是同云游的僧道一样的。让出一点工夫来,上这一区僻静的乡间来住几日,或者也是你所喜欢的事情。你来,你一定来,我们又可以回顾回顾一去而不复返的少年时代。
我娘的房间里,有起响动来了,大约天总就快亮了罢。这一封信,整整地费了我一夜的时间和心血,通宵不睡,是我回国以后十几年来不曾有过的经验,你单只看取了我的这一点热忱,我想你也不好意思不来。
啊,鸡在叫了,我不想再写下去了,还是让我们见面之后再来谈罢!
一九三二年九月翁则生上
刚在北平住了个把月,重回到上海的翌日,和我进出的一家书铺里,就送了这一封挂号加邮托转交的厚信来。我接到了这信,捏在手里,起初还以为是一位我认识的作家,寄了稿子来托我代售的。但翻转信背一看,却是杭州翁家山的翁某某所发,我立时就想起了那位好学不倦,面容妩媚,多年不相闻问的旧同学老翁。他的名字叫翁矩,则生是他的小名。人生得矮小娟秀,皮色也很白净,因而看起来总觉得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五六岁。在我们的一班里,算他的年纪最小,操体操的时候,总是他立在最后的,但实际上他也只不过比我小了两岁。那一年寒假之后,和他同去房州避寒,他的左肺尖,已经被结核菌损蚀得很厉害了。住不上几天,一位也住在那近边养肺病的日本少女,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