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十二年前的一个人。
周予安自然连连答应,狼吞虎咽的吃了早饭,自己提着引流瓶向护士打听了特保病区的位置,向那里走去。
走廊上熙来攘往之间,有人咳嗽的歇斯底里,有人难忍病痛而叹息,他小心避让着行人,与他们擦肩分离。
特保病区与普通病房不在一个楼层,要安静得多,估计是为了领导干部专门准备的。他未曾走到15号房,就似乎听到了隐隐琴声。
他不自觉放轻了步伐,走到病房门口,门未掩,他斜立于门旁向里望去。
雪白窗帘被风吹起一角,有人着一身洁净的白衣,膝上横一把蕉叶琴,阳光在他身边氤氲了一圈细致微明的光晕,而那双曾握过无数次手术刀的手,在弦上拂勾之间,琴音泠泠。
又梦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坐在花下抚琴,朝他看来的目光却转瞬间在大雨中湮没,他追在抚琴人身后,拿着一把伞飞快的跑着,好像永远也追不上。
第二天他醒的很晚,窗外已经放晴,阳光毫不吝啬的泼了进来。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估计钟弗初来过又走了。
他忍不住叹气,懊恼自己为什么忘了定闹钟。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呢。”李慧婷走了进来,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
周予安看着袋子,吸了吸鼻子,有香味飘出来,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病床上的老人戴着呼吸面罩,冰冷的管子遍布全身,阳光也无法涤荡他身上的垂垂暮色,只有机器尚证明他的生命微弱存在,明明活的如此痛苦难堪,他苍老的手却微微颤动着,似乎在合着琴音节拍。
这是医院里再寻常不过的角落,人们在这里受尽折磨,又得到救赎与解脱。
冷暖与苦痛都在这里,却又好像被悠扬琴声渐渐拂去。
周予安没有闯入这幅画里,他如一粒孤舟泊于湖心,只觉得琴声明明很近,却又好像很远,从茫茫之中褰裳涉水而来,越陌度阡到他心里躺下。
记忆惊蛰初始,爱慕生根拔节。
李慧婷笑道,“钟医生给你带的早点,刚才你没醒,就一直放在保温箱里。”
耷拉着的叶子瞬间鲜活,周予安开心的声音都变了调:“钟医生现在在哪里?我想去找他,亲自道个谢。”
李慧婷却道:“你到处跑,钟医生看到怕是会不高兴。”
周予安求情道:“我慢慢走,绝对不乱来,你就告诉我吧。”
李慧婷抵不过,让步道:“先把早饭吃了吧,钟医生今天上午没有手术,现在估计在特保病区15号床陆爷爷那里呢。”说完又叮嘱道:“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