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那些天,人们几乎连上楼梯的力气都没有。11月25日,面包定额再次调低,职员、儿童和被赡养人员每天只能领到125克面包,负伤者和负责照顾伤员的人稍微好些。关于这一点,一位名叫克拉夫季娅·纳乌莫夫娜的女医生在自己的日记中提到过(她的姓氏我不知道;她的日记是写给被疏散的儿子的——“我的乖孩子”“廖希克”“宝贝”;日记于1942年中断):
宝贝,我们在医院吃饭,定额大概是这样的:早饭是一点儿黑通心粉,一小块方糖和50克面包;午饭是一份汤(通常很难吃),主菜要么还是一点儿黑通心粉,要么是粥,有时候是一小段熏肠、一小块肉和100克面包;晚饭又是通心粉或粥,外加100克面包。能喝到茶,但没糖。你看,饭量很小,但比起城里人来已经算得上丰盛了……
十二月初,沙波琳娜写道,开始有人饿死。路上的行人一个个因坏血病而面露菜色,“1918年就特别多这种人”。据说,有人看见两个人被冻死在了街头。在这几个星期,死亡的阴影日渐扩大,开始在围困文本中占据越来越醒目的位置。人们开始描写购买棺材的长队,运送死者的雪橇和马车,倒毙街头的尸体,从运尸卡车上沿途掉落的尸体。到来年一月底,可怕的死亡已经习以为常,人们习惯了与死者共处,谈起死亡如同唠家常。新的1942年的一天早晨,七十岁的女画家安娜·奥斯特罗乌莫娃·列别杰娃[8]不无满足地记述了自己吃水胶的体验:“挺好的。起初偶尔会恶心反胃,但我想这应该是心理作用。水胶其实跟肉冻差不多,并不难吃,只要加上点儿桂皮或者桂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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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食物的幻想纠缠且危险,很容易深陷其中,丧失行动意志,但这些念头却构成了围困生活的隐秘内容。对于食物的谈论既可怕又魅惑,人们对此讳莫如深,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在单位或者公众场所。而在自己家里,每到傍晚,食物便成了唯一的话题;它为所有人提供了广阔的回忆空间,勾起大家对于往昔丰盛的早餐、晚餐,饭店的雪白餐巾和黄灿灿的煎蛋的共同回忆。当然,还可以憧憬未来,等战争结束之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些幻想总是具有特殊的有毒魅惑,微微泛亮,为昏昏欲睡的母亲和女儿取暖。到那时候,面包不必称重,直接用手掰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再往上面撒满砂糖,抹上厚厚一层黄油,再把土豆片煎得金黄金黄的。列宁格勒人认为,这些幻想最好尽快被驱散,否则很快就会变成死亡的前兆。他们还自我叮咛、彼此建议,千万别不等走出商店就把领到的面包塞进肚里。关于食物的谈论要慎之又慎,三缄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