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之外,或许他还有另外的考量:对离开前线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心有愧疚。生性质朴的廖吉克对于长官职位——他者命运的主宰、无罪的罪人、被迫脱队的士兵——大概有着本能的抗拒。
前线战士伊万·济科夫在回忆录中描述了列宁格勒军官培训班的情形,只不过级别更高些,是营长级的。培训班设在大奥赫塔的一所校舍内。学员们睡觉时将纳甘手枪塞在枕头底下,上膛的步枪排列在枪架上。学员们几乎没进过城,再说进了城也无事可做,除了追想一下战前的列宁格勒,“沿岸大街和宽阔街道的繁华盛景”。校舍没有供暖,水管早在十一月份就冻住了。据说有些剧院仍在坚持演出,登台的演员们一个个形销骨立。
安排伙食是个老大难问题。厨师是专人,但运水劈柴都由值班战士负责。用爬犁和一只大水桶从涅瓦河运水,每天要来来回回跑很多趟。四百米以外的一间木屋被拆掉当了劈柴。我们从那儿扛回房梁,锯断,劈开,搬到厨房。厨师煮汤熬粥。饭做好了,餐厅却不让进。得先走到一只大桶前,灌上一大杯预防坏血病的针叶汁,然后才能排队进餐。
严寒还要持续很久,很久。“雪,雪,雪。广场,沿岸大街,蜕了皮的冬宫,窗户碎裂的艾尔米塔什,所有这一切显得如此遥远,如此奇幻,仿佛童话中的死城,中国的幻影游荡其中,直至最后一息。”到了二月,“吃人”变成了街谈巷议的惯常话题,很多日记里都提到了这一骇人传言。“病理解剖学家D教授说,饿死者的肝脏十分难吃,但搭配上人脑就会非常美味。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传言口口相传,永远带着一成不变的追问:“这是真的假的?”永远带着过分自然主义的细节,令讲述者和听众无不毛骨悚然。一贯清醒的沙波琳娜在此前后写道:“我变成了一个穴居的野人。”她凭票领取了450克肉,“根本顾不上使用刀叉,直接两手把着就吃进了肚里”。
四二年五月十七
亲人们!
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写起。我还活着,还好好的。我从培训班里寄出了很多封信,但一封回信也没收到。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我有了固定的邮寄地址,所以重新给你们写信,希望能收到你们的回信。请告诉我,亲人们,你们的生活和健康状况如何。妈妈,别佳姨妈,廖尼亚,廖利娅和他们的宝宝,萨拉·阿布拉莫夫娜都怎么样?没有你们的消息我非常担心。
三月份之前我一直在列宁格勒,伙食并不好。二月底我从那儿离开,去了拉多加湖,伙食立刻得到了改善,现在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结实。
请给我写信,详细告知我所有人的一切情况。盼复。紧紧地拥抱、亲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