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着自己的主人。
所有这些老物件都是死者的私产,跟隔壁展厅那些木雕的熊和猎人一样;差别在于,在这儿我确切地知道,这些物件的主人们何时何地遭遇了什么。所以我会觉得,就连那些黄铜浇铸的大炮模型都变成了孤儿,更不用说关在金笼子里的那只机械鹦鹉了。大部分宫廷玩具在20世纪30年代初都被分发给了各地的孤儿院,这些却幸存下来了,起初被保存在储藏室里,如今又被陈列在玻璃橱窗内,勾起被遗忘的回忆。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也许在想那个特别喜欢大虾酥糖的小男孩雅科夫·斯维尔德洛夫,后来正是他,据很多人认为,向叶卡捷琳堡下达了枪决末代沙皇一家的命令;也许在想战前的斯维尔德罗夫斯克,刚过周岁的米沙·斯捷潘诺夫怎样踮着脚去够枞树上的蜜糖饼,还有他的兔中士。我家那个大男孩在别热茨克拒绝随我进入墓地,气哄哄地独自晒太阳,撇下我一个人在油漆的护栏中间走来走去,辨认着难以计数的古远的伊万诺夫家、斯捷潘诺夫家、库兹涅佐夫家的人名。然后他宣布,他改主意了,他虽然不喜欢墓地,但想把这里的墓碑全部拍下来。他说,我要把它们全放到Instagram上去,好让任何人永远不会忘记。
胖胖的、温柔的祖母朵拉于1980年去世,在她去后,祖父到底没能学会一个人生活。在他临终前的1985年的秋天,他搬到了澡堂胡同和我们同住,每天满怀心事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巴望着娜塔莎早点下班回家,他就能抓着她的手,坐下来聊天了。他极度渴望交谈者,有太多的事情渴望被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父亲的去世,对于即将开始的成年生活的恐惧,第一次羞愧,第一次委屈,漂泊,劳作,孤独。妈妈每次都跟第一次听时一样。祖父忘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可挽回;有天我放学回家,看见他在门厅凳子上坐着,穿戴整齐,像要出远门似的:鸭舌帽,风衣,皮鞋擦得锃亮,衬衣熨得笔挺,胡子刮得精光,脚下放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本书。他要回家了,回家去找朵拉。那时离他去世只剩下两个月。
保存下来了一张便条,是他在等我爸妈下班时写下的众多便条中的一个:
十分感谢这栋可爱房子的友善的主人们。我要回家了,家里有人在等我。请勿见怪,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拥抱你们。尼古拉。今天几号我不知道。请给我打电话,我会很开心的。
[1]加拿大苏格兰裔作家欧尼斯特·西顿(1860—1946)的历险童话,讲述两个小男孩到原始丛林中体验印第安土著生活的故事。
[2]托马斯·里德(1818—1883),英国作家,以历险小说